第415章 苟且偷生不如去死
當著啟瀾在,小男孩狼吞虎咽地吃烤白薯,還肆無忌憚地亂放屁。李炎這個名義上的師傅覺得麵子上十分掛不住。“我怎麽教你的,待人接物要懂禮貌!”
“吃了白薯,明天多洗——三筐——蘿卜!”不到兩分鍾就把三個剩下的白薯全部吃光了。他忽然張嘴,麵露苦相,吃得太急,噎著了。
啟瀾同情地在灶邊找了個碗,倒了些水給他:“慢點吃,先喝水。”
小徒弟感激地接了碗,喝下去一大口,拍了拍肚皮:“謝謝這位小哥!可算是落下去了。”
等他吃飽喝足回柴房裏去睡覺,李炎才喊了啟瀾上樓去。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過飯堂,又黑又油膩的木樓梯,聞著客棧裏各種混雜的氣味。
“李兄,這兒不適合病人久住,天亮了我帶你們換個好點的地方。”
“不是錢的問題。少爺還沒找著,采薇和建華也不在,要是這麽快就走,他們三個回來就找不到我們了。”
“覓兒和她爸爸先搬了,你留在這裏。等他們陸續來了,再一起到新地方去。”
李炎起初不吱聲。他不想讓大家都跟著啟瀾的安排走。到了樓上,兩人都同時聽見“吱吱”的老鼠叫聲。三五個起夜的醉漢大大咧咧地從他們麵前走過,臭氣撲鼻。
他忍不住皺了皺眉。底層客棧的環境太惡劣了。不要說林覓父親這種重病在身的人,就連他這個從小在軍隊燒火做飯長大的棒小夥都受不了。
“行,聽你的,天亮就搬。”
次日一早,雞鳴三遍,林先生服了藥,精神比之前好了不少。他由女兒扶著下了床。在門外守了一宿的啟瀾和李炎聽見房裏有了響動,才輕輕叩門進去。
權衡利弊之後,他謝了兩個小夥子。“換個地方也好。不要選太貴的。隻要幹淨些就行。”
啟瀾去路邊攔馬車。李炎手腳利索地打了好幾個大包,沉沉地拎在手裏。林覓扶著父親慢慢地下樓。天並未全亮。在積雪未融的路上,沒有人發現一輛馬車載著他們匆匆離開。
在遠處的一座石橋邊,有個灰色的身影在晃蕩。林一堂花了整整三天的時間來體驗風餐露宿的流浪者的生活。
從小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如今落魄流離失所,他很多時候覺得是上蒼在捉弄自己。原本在南方過得好好的,北上與表妹成親卻一夜之間改寫了他的命運。
這幾天,采薇就像是著了魔一樣滿城找他。她廢寢忘食地奔走在大街小巷。凡是她能想到的一堂可能會去的地方,都馬不停蹄地跑遍了。
一堂在路上遊蕩的時候,有那麽兩三次,隻要不經意地一回頭就能看見她的身影在附近出現。可他心情低落,對周圍的一切漠不關心,因此也錯失了被她找到的機會。
他逛得厭煩了,越來越辨不清東南西北的方向。看到曲曲折折的胡同就本能地避開。這麽一來,不知不覺就轉到了一條筆直的大道上來。
林宅正對著一望無盡的文墨路。當眼前的一切景物隨著太陽上升逐漸明朗,他才恍惚地發現,自己竟然站在了最為熟悉的建築物前麵。
他的目光落在了圍牆上貼的一溜畫像上。一邊冷笑,一邊搖頭:“畫得也太差勁了。難怪抓不到我們,原來是畫工不行。”
這一日上午,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個衣衫襤褸的算命老頭腿腳不穩,摔倒在地。路過的采薇怕他被撤撞傷,連忙跑去好心地雙手把老頭扶起來。正打算離開,老頭喊住了她:
“多謝姑娘,給你算一卦,不要錢。”
采薇找一堂找得暈頭轉向。原本不信鬼神的她,竟然也肯相信算卦了。她虔誠地看著老頭捧著的一隻竹筒,“老人家,我在找一個人,您幫我算算可好?”
“啪!”竹筒裏倒出一根發黑的簽。老頭兒將它小心翼翼地拾起,神秘兮兮地看了又看:“此人在東邊的方向,今日準成!”
此言一出,采薇驚呆。她所站的地方往東,不就是林宅嗎?
“謝了!”她一激動,忘了老頭說過了免費算卦,從隨身小包裏摸出一把零錢塞到他手裏,急急忙忙地朝著林宅那邊去了。
臨近中午,陽光毫不吝嗇地把整個林宅照得明亮。采薇趕到的時候,林一堂正倚靠在附近的一棵大樹,漫不經心地曬著太陽。
“一堂哥哥!你果然在這!”她朝著他跑來,明淨的眼眸裏露出驚喜。
他側過頭,一個溫婉的少女正對著自己笑。他的心底忽地生出一陣暖意。
同時,又忍不住感慨,短短三四天的流浪生活馬上就要收尾了,自己依舊什麽也沒幹成。
她不由分說地挽起他的胳膊,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臉。“又瘦了。能不能不折磨自己了。我和哥哥都覺得生活會越來越順的。你也要相信,好嗎?”
“采薇,”一堂輕輕地拿開她柔軟的小手,“我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如果受了辱還苟且偷生,那還不如轟轟烈烈地死去。”
少女見他的臉色沉了下來,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惹人不高興了,抿緊了兩片小小的嘴唇,讓它們縮得隻有櫻桃大小。
一堂是不打算和她回去了。但他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來打發采薇獨自回家,自己繼續在外邊晃蕩。
雖然手表已經給牢裏的看守們搶走了,他依然保持著對時間的敏感性。太陽下的影子在不斷地變化。他意識到得馬上吃東西,不然會餓得走不動。
街邊有人在賣新出爐的燒餅。一堂走過去,付了錢,自己拿了一個,餘下的一包全部給了采薇。“建華他回家了沒?要是他加班回不來,你做妹妹的就帶燒餅去看看他。”
她自從出來找人,一直都沒回客棧。建華到底是回去過,還是在報館加班,妹妹心裏沒底。
正當采薇根據經驗猜測著,一個賣報的小男孩在對麵街上揮著報紙大聲喊:“賣報,賣報!華夏酒店老板痛失千金,停業三月!”
“一堂哥哥,我先去買份報紙看看。我哥的筆名我都認識,他要是有比較長的文章在上麵,就可能沒回家。”
林一堂沒有說話。手中咬了一口的燒餅,像小鉛球一樣墜地,“咚”的一下滾落到塵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