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深夜覓食
兩個少年,相互攀著肩膀,頂著刺骨的西北風一步步往家走。
今晚的月色很不錯。少見的月朗星稀。
藍黑色的天空,稀稀疏疏的星辰在閃爍。
啟瀾抬頭望了一眼城郊的方向——
隔著幾座大山,翻過了山,在山的那一頭才看得見農田和村莊。
在這寒冷的冬夜,也不知林覓爸爸的病有沒有好轉,她和父親在鄉間生活得可習慣?
“陳兄,最近你有回家的打算嗎?”
“我回去還得過兩三天,學校那邊還有事沒完。”
“好吧.……你回家的時候要記得喊我。”
明明是惦記一個姑娘的衣食住行和人生安全,嘴邊卻嚴嚴的,隻字不提。
同行的夥伴看出他的心思來,俯身撿起地上的一顆磨圓的小石頭,朝著路邊的一棵大樹丟了出去。
“咚!”
樹幹挨了一下,發出一聲悶響。
“陳兄,你和這棵樹過不去幹嘛?”
“它啊,是沒嘴巴想說也說不了。你啊,是有嘴巴也不想說。想林小姐了還要瞞著,真看不慣你這態度。”
“嘴下留情,”啟瀾央求著,“我小學剛畢業就輟學了,哪裏說得過你這大學生。”
“少來拍我的馬屁,”陳醒笑嗬嗬地一擺手,“鬼信你小學文化!小學文化能考第一,毛驢都能飛起來了!”
“第一?難道這麽快就出成績了?”
“老師們加班批改的呀。這好消息舍不得透露呢,題目出得很難很難,沒想到出了一個高分,托了師兄去打聽,就是你。”
連日來的擔驚受怕總算畫了一個句號。
準備的那麽倉促,原本也沒敢抱希望能上。
甚至打算過,沒考上的話就和李炎一樣去飯店做個廚師或糕點師傅,管飯,也相對自由,再接著考。
考試的事把穩了,陳醒又拍著胸脯寬他的心:
“到了我家,就管一百個放心。我娘人特好,愛收拾房間打掃衛生,又做得一手好菜。林小姐和她爸爸肯定過的舒舒服服的。”
陳醒說著,咂了咂嘴,“又到了家裏做泉水豆腐的時間了,你肯定沒吃過,和上好的仔雞蘑菇一鍋燉,好吃得掉眉毛。”
頭一回聽說泉水豆腐,還繪聲繪色,這讓肚子早已空空的同伴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本來,啟瀾接到章文軒的信,急急忙忙赴約,錯過了飯點。
到了小酒館,兩人都隻專注敘舊和別離,隻喝酒,不吃菜。
而僅僅那麽一兩杯酒,哪裏夠填飽肚子呢?
啟瀾從小美家臥室窗戶一口氣跳下,靠的不就是那一點腸胃裏的酒在壯膽麽?
折騰了一番,酒力也下去了,饑餓感越來越強烈,腳步不覺就踉蹌起來。
風吹得他倆直縮脖子。陳醒素來有啥說啥,何況肚皮不飽也是人類的基本需求,不丟人。
他模仿著《西遊記》裏豬八戒的樣子,誇張地一個勁吸鼻子,不放過任何被風刮來的食物的氣味。
打望了一會,他忽然像沙漠裏望見泉水一樣,雙眼放光,高興地“啪”地一聲擊掌:
“前頭好像有一家羊肉麵館還沒打烊,一塊進去!再不吃喝,走路都沒力氣了。”
“羊肉麵館?膻嗎?”
啟瀾從沒吃過這種麵條,更懷念不久前吃過的李炎做的油潑麵。
雖然簡單,也沒什麽好澆頭,但辣椒味深入每一個毛孔,吃得就是暢快。
“夠勁,”陳醒舔了舔嘴皮,“麵條裏有羊肉,羊湯和羊雜碎,八角大料一起,就不膻了。”
“行。”啟瀾應得勉強。
羊肉非烤了才好吃不可。亂七八糟地煮一鍋,好吃就見鬼了。
穿越前的大學生活裏,入冬了每晚到校門外的燒烤攤點上好幾串。
然而,架不住好兄弟的一頓堅持,讓步了。
店麵不大,邁過被無數雙腳踩得高低不平、沾滿油垢的門檻,一眼就看得到裏頭不過擺了六張粗糙的木桌子。
典型的蒼蠅館子了。
且不說店門前的招牌寫得隨意,不知是哪個落魄秀才臨時揮毫。
一塊凹凸不平的掉漆板子上歪歪扭扭寫著“羊肉羊雜麵”,還字字大小不同,甚是寒磣。
食客們卻滿滿的,每一張桌子至少十五人起步,擠得連店裏上菜的夥計都要側身,踮腳。
看那陣勢,恐怕連蟑螂和老鼠擠進去都會有被壓扁或踩死的危險,極大可能是有去無回。
啟瀾一進門就給濃濃的大蔥味和大料味弄得暈頭轉向,差點跌了一跤。
陳醒也嗆得打了好幾個響亮的噴嚏,震得額頭上的劉海不受控製地往頭頂翻了翻。
“陳兄,你看,這的人多,半夜都吃不上,我回去做飯得了。”
“做飯?你這些天光往外頭跑,多久沒買米買麵了?我出來尋你那天,還想烙餅來著,揭開蓋子嚇一大跳——早空得見底了。”
幾分鍾前,啟瀾還沉浸在對食物的想像中,望梅止渴,固執地不往裏頭挪腳。
強打著精神回小窩,煮上一鍋噴香的大白米飯,就著廚房壇子裏香脆的泡菜飽餐一頓。
可是,陳醒的話一下把他打回了現實,沒了米這等靈魂伴侶,光吃泡菜對不住自己的胃。
多次失敗嚐試後碩果僅存的一壇。
近日事情多且亂,也無心思再醃製下飯菜了。還是留到有米下鍋的時候再慢慢享用吧。
他沮喪地跺了跺腳,為了取暖,也是為了排遣鬱悶。
“小瀾別急嘛,瞧,最前頭的那一桌吃完了!先等著夥計收拾了。”
“北平很多吃的都是聞著臭,吃著香!比如豆汁,炒肝,鹵煮.……”
“我現在饑不擇食。再將就著吃幾口,咱倆就走。”啟瀾不是頑固不化。
話音未落,人已經被拽到了靠牆的一排長凳上。
廚房那邊有一隻大鍋,烹煮著一頭肥羊,油亮的湯在嘩嘩的沸騰。
陳醒聞著香味,肚子更餓了,站起來要走動走動:“我去看看那鍋羊湯熬到幾成了。”
啟瀾獨自一人昏昏欲睡。
還沒把長凳子坐熱,就聽見店外有一陣沉重的靴子踏出來的聲音。
門邊一個嗬欠連天的年長夥計,條件反射地伸出脖子往響聲那邊瞅了瞅,嚇得原地一跳。
邁開兩條羅圈腿,如老鼠見了貓一般往店裏逃:
“不好了,不好了,掌櫃的,那些惡霸們又來了!”
“惡霸?”
少年猛然驚醒,詫異地朝那邊看去--
一片黑壓壓的影子順著門檻正在急火火地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