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嘴上將軍
掀簾子那一瞬,一片燭光短暫映照,隻著肚兜的嬌小人兒,入了他的眼,更亂了他的心。
光明稍縱即逝,重新歸於極度昏暗,甚至被揶揄調侃後,他的目光依舊沒有收回。
什麽是貪戀,終於有了切身體會。
“喂,怎麽不說話了,是不是又在算計什麽?”,沒有應答,紀纖雲繼續咄咄逼人,“啊,明白了,希望破滅之後心灰意冷,話都懶得講了。好了好了,回你房裏躺床上慢慢惆悵去,我困的很,要去擁抱我的床鋪嘍。”
口沒遮攔的人隨著說話,身影移動起來,亓淩霄一閃神,意識終於回籠,緩步跟隨,“說說,他的病怎麽個治法。”
“都說了,他的病治起來費時費力還不見得治的好,你怎麽就不死心呢。”,此時此刻,她真想有顆後悔藥,一口咬定治不了多好,“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奇貨堂挺有勢力的,你要是拿了銀子不給人家辦事,後果也挺嚴重的吧?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好心勸你一句,人世間最慘的不過人死了錢沒花完。”
“我不求財。”,說的他要錢不要命一樣,他是這種膚淺的人嗎?“需要奇貨堂暗中提供一批貨而已,對他們來說不是難事。少堂主的病現下無人能醫,就算你不能完全治好,能有些起色也足夠抵消我跟他們提的條件。”
紀纖雲駐足,杏眼眨巴眨巴,似有所悟,“就跟讓我出府一樣,就是你一句話的事,是這樣嗎?”
“大同小異。”
“誰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算了,你跟人家勒索什麽也不是我指使的,遭雷劈也打不到我頭上去。”
遭雷劈,死丫頭夠狠!
在她心裏,他就這麽沒有地位?
想想那些咒罵的話,更讓他鬱悶。
地位是有的,就是…。。
懶得計較,亓淩霄直接把那些小孩子脾性摒棄,“說吧,怎麽給他治,我也好謀劃一下在不暴露你的情形下如何施展。”
“這個嘛,挺繁瑣的,要循序漸進。”,站著說話累,摸黑,紀纖雲就窩到地鋪上,“光憑顧兄說辭,我還是有些……喂,喂,喂,你怎麽跑過來了,我的床知不知道?起來,一邊去。”
不就坐了一角,至於炸毛嗎?
齊淩霄四平八穩的不動,“一張床上睡一宿你都不在乎,繼續說正事。”
“……”,說的沒錯,紀纖雲有點慫了,隨即,她梗起脖子,“那是我以前不懂事,現在就是不行。閨房,閨房懂不懂?不光不能坐我的床,你都不該進我的屋。對了,顧兄,你和他是一樣的,他得隔著簾子跟我說話,你也一樣。”
“……萬嬤嬤她們教你的?”
“是啊,我學的快吧?”,她才不會說,這是某人某天夜裏差點擦槍走火給她的警醒,“別廢話了,你出去吧。那人的病拖個一兩天也沒事,大半夜的犯不著為他費心,我要睡了,明天早晨再跟你說。”
一男一女,一團漆黑,有床有被,一次不出事兩次不出事,次數多了,不可能不出事。
除非男的有病。
據她觀察,冥王這廝體格強健的很。
古代,真的有點什麽,絕對女方吃虧。
她不想吃虧。
小丫頭,竟然要趕他出去!
齊淩霄星眸微眯,冷峻的臉寒氣彌漫,“萬嬤嬤難道沒教你如何對待夫君?”
“教了啊,條條框框可多了。”,紀纖雲有恃無恐,“不過,別忘了,咱們又不是真夫妻,不久的將來就要分道揚鑣了。就想出門轉轉而已,真正的冥王妃需要跟你做交易才能實現嗎?肯定不用。演戲而已,你不覺得要求我入戲太深把你跟真丈夫一樣恭敬起來,非常的不地道嗎?”
“分道揚鑣!好,分道揚鑣。”,無名火起,齊淩霄蹭的站起來,抬腿就走。
切!說實話有罪啊!
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高高在上這些貨,統統的這幅德行。
紀纖雲心裏咒罵著,努努嘴躺倒。
那個少堡主的病的確棘手,她得好好想想,古代的醫療條件下,如何能達到最佳療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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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天,鵝毛細雨在天地間仿若煙霧縈繞。
紀纖雲緊隨冥王之後跳下馬車,抬眼一瞧,比‘奇貨堂’金漆匾額更吸引眼球的,是恢弘的門樓下攢動的人流車馬。
好多頂油紙傘遮掩,隻能從衣裳上大致分辨。
男女家仆眾多,還有一些著補服的,是太醫,宮裏受傷過,這點見識她還有。
影影焯焯,門樓正下方應該有大人物的,隻是沒有透視眼,見不得真容。
比起紀纖雲的糊裏糊塗,六子掃一眼混在其中的華貴馬車就回稟,“主子,是秦王。”
秦王?色胚。
奇貨堂的少堂主病了而已,就算端木寒那個正的,也不至於皇子來登門看望吧?
誒,也許,也是想趁火打劫。
哼哼,帶了那些太醫呢。
不愧一個皇帝爹的種,色胚和冥王,做事都是如出一轍。
亓淩霄冷眸無波,袖袋中掏出一個信封,淡淡吩咐,“交給守門的,囑咐他一定親手交給他們堂主過目。”
六子領命走了,半盞茶功夫,和他一起回來的是一群。
打頭的,銀冠束發,掐金線雲紋紫袍,手搖折扇,秦王無疑。
隻是,明顯的,往日故作的倜儻全無,臉上掩飾不住的愁雲。
瀲灩的桃花眼往周遭掃了掃,亓淩昊邪氣的扯了扯一側唇角,“九弟,少堂主病重,奇貨堂缺的是好大夫。為兄不知道那食盒裏什麽珍饈補品,不過呢,為兄勸你一句,不要拎進去自取其辱。”
“貌似,奇貨堂的大門,你都進不去。”,齊淩霄表情紋絲不動,平淡的語調,卻是直戳痛處。
何止進不去門,拉來一車上好補品藥材都被婉拒,亓淩昊何時受過這個氣,被死對頭揶揄諷刺,臉色甚是難看。
五王爺亓淩燁忙衝鋒陷陣,“九弟,你說的什麽話!少堂主病重,端木堂主心急如焚,閉門謝客在所難免。別說我們進不去,你也是白來一遭。”
五王妃曹琴語捂嘴偷笑,“王爺,九弟真是技高一籌,估計是想在門口長等。瞧瞧,纖雲妹妹手裏的食盒。自備飯食,若是等到天黑,端木堂主就是再忙再煩悶,也得勉為其難應付一下是不是?”
“王妃,所言極是。沒想到啊沒想到,九弟想誠意感動天呢。可惜啊可惜,隻能討人嫌。”
七王妃安玉榮笑容刻薄,“纖雲妹妹,你那食盒裏是什麽佳肴啊?”
“皇嫂,這裏頭不是佳肴,是藥。神醫被請去看診,師父離不了神醫也跟去了,師父的藥不能停,正好冥王殿下要來奇貨堂,我就央求了他帶我一起來。”
被人問上了,紀纖雲也低調不得了,微低著頭,帶著幾分怯的解釋。
全賴冥王那貨在府裏交待過,隻是複述,全沒難度。
“我明白了,九弟這是想借這個由頭混進去。”,亓淩昊折扇一收,語帶嘲諷,“奇貨堂不缺跑腿的,守門的把藥送進去便是,你啊,進不得門的。看見沒,十幾個太醫侯著,人家隻讓進去兩個。”
“嘴上將軍,讓給你做便是。”,齊淩霄眼皮都懶得挑。
最討厭這個眼中釘無視他的模樣,亓淩昊氣結,“等你被拒之門外,我看你還能狂。”
齊淩霄依舊波瀾不驚,星眸微轉,欣賞斜側的老樹去了。
亓淩昊怒瞪一眼,隻得铩羽而歸,領著一幫人浩浩蕩蕩回門樓下去了。
耳畔清淨下來,紀纖雲不禁奉上崇拜眼神。
要不是周邊下人多,人多眼雜,她會奉上個大拇指。
一張冷臉擺在那,不屑爭短長,倒是秒殺一片急功近利的。
稍傾,她無比慶幸。
這貨,對她還算仁慈,一直沒用這招對付她。
神遊天外中,突然被打斷。
一精幹的中年男人翩然而至,恭敬的伸手做個‘請’的姿勢,“冥王殿下,小的奇貨堂管家。堂主繁忙,特吩咐小的請您進去。”
齊淩霄點頭。
之後中年人在前領路,一行人跟著往正門去。
不可避免的和秦王一眾相遇。
亓淩昊不顧聽兩個剛剛被送出來的太醫描述病情,折扇一伸就擋住了管家去路,“端木堂主有空招呼冥王,自然也有空招呼本王,你說是不是?何況,我們隻想進去看望一下少堂主。”
管家處變不驚,抱拳賠笑,“秦王誤會了,堂主隻吩咐讓冥王殿下帶來的大夫進去,是逍遙散人堅持著要見見兩個徒弟。至於看望少堂主,實在不必,少堂主病重心緒煩躁,任何人都不想見。”
手書!一定是先前送進去那封手書!
人家有師父,有內應,就算明知是個擋箭牌,亓淩昊也無法辯駁。
理虧在先,是來彌補的,萬萬硬闖不得。
軟的無效,硬的不能施展,留下來,隻能自取其辱。
無法,亓淩昊收回折扇,轉身便走。
跟著走的浩浩蕩蕩,卻剩下一個。
亓夢盈一身石青色勁裝,厚著臉皮拉上紀纖雲胳膊,“皇嫂,好久不見,正想和你聊聊天嗯。”
天天膩膩,無比熱絡。
胳膊被摟的生疼,偏頭一看來人,紀纖雲頓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可沒忘,就昨天,這人拿鞭子纏了她,之後捏著脖子,差點捏死她。
腿有點軟,一個踉蹌,耳畔卻是,“皇嫂,小心點,我扶著你。”
誒,雞皮疙瘩,一層一層啊。
下意識她就看向斜前方,冥王那貨,救救她啊。
沒有等到冥王出手,刹那間,半開的大門內就閃出幾人,皆目露凶光。
有種要把人大卸八塊的瘮人感。
管家還算溫和,皮笑肉不笑,“公主殿下,少堂主因您所傷,恐怕,現下他最看不得您出現。為了少堂主,小的們死也要攔下您的,還望您見諒。”
若不是突然爆出這妖女是公主,就不是攔一攔這麽簡單了。
千刀萬剮,都不解恨。
原來啊原來,人家少堂主是被挽著她這位傷的。
那就可以破除她的疑問了,要不是有這層關係,色胚那些高高在上的,怎麽可能屈尊降貴的跑到這裏來求見。
還帶一群太醫來。
被拒之門外,竟然還頂著小雨,賴著不肯走。
混進去是不行了,亓夢盈甩胳膊站到一邊,瞄一眼緊跟冥王的兩個背著藥箱的,滿懷期待的笑眯眯,“你們兩個,要是能治好少堡主的病,本公主重重有賞。把你們看家…。。”
可惜,沒等她說完,齊淩霄帶著人大步走了。
“哐當”一聲,大門重重關閉,她成了門前唯一的笑話。
如此冷遇,亓夢盈捶捶腦袋,可憐巴巴的往門洞裏一坐。
神佛保佑,端木意那家夥能好起來,要不,寒哥哥這輩子都不會理她了。
端木意那家夥也真是沒用,摔一下而已,怎麽就那副德行了。交手不是一回兩回了,武功跟她旗鼓相當,這回,怎麽就麻痹大意?
唉,早知道就不算計他。
要是不用軟骨散,那貨也不會摔,就不會重傷,她就不會被寒哥哥更加厭惡。
與此同時的,齊淩霄一行,才走出不遠,就見端木寒迎了上去。
免了客套,一盞茶的功夫過後,已然進了病人所在的房間。
屋內,窗戶全開,草藥味依舊直入鼻腔。
紀纖雲再次對冥王投去崇拜目光,她嚴重懷疑這貨是算命的。
神醫領著那倆大夫到病床前檢查,她和冥王被客氣的留在了外間喝茶,跟冥王預料的一模一樣。
齊淩霄雖然很享受那樣的目光,不過,還是清清嗓子打斷。
小丫頭,正事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