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能惡心一輩子
從懷孕的秦姨娘處回來,桂嬤嬤的老臉就難看的很,眉頭擰成個大疙瘩,坐立難安的在房裏不知如何是好。
心裏烈火烹油,一個唉聲接著一個哎聲,直到綠柳在外頭喊“嬤嬤,宮裏來人送供果了!”,她這才強打精神回了魂。
揉了揉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整整衣裳往外去。
和宮裏來的公公客套幾句送走了人,才驚覺,這時候了,王妃怎麽還沒起來?
就算午覺睡的長,也不至於下午都過了一半了,還不醒。
難不成王妃已經知曉?
不!
不可能!
她明明去看秦姨娘之前,心急火燎的吩咐了紅杏兩個,把院子裏所有人敲打好,決不能向王妃透漏半個字。
千叮嚀萬囑咐,還要暗地裏悄悄的來,不能驚動了王妃。
紅杏那丫頭做事一向讓人放心,應該不會……
再一想,也沒準,隔牆有耳,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哪個不睜眼的聲音高了呢。
天呐,她的老天爺,要是讓王妃知道,怕是就糟了。
王妃為了王爺命都豁出去了,感情是不用說的,眼下,對外連個名分都沒有,就在園子裏稀裏糊塗的過,再聽說……
就算王妃一貫好相處,心很寬,小事不計較,麵對這樣的噩耗,定然也痛快不了。
高門大戶的,哪有誰家小妾在主母前懷上的,庶子庶女生在前頭,占了個長子長女,往後嫡出的兒女情何以堪。
這情況是有,可極少。
極少的那些,還是男方比女方高出許多,實在不把女方看在眼裏的,最重要的,男方根本不是什麽有淵源的大族。
有底蘊的好人家,小妾可以有,多少都無妨,可,一般都是女主人懷孕之後,最好還是生了嫡子之後。
是對女主人的尊重,也是對嫡子的負責,更是對家族榮光的堅守。
越想越慌神,本來天就熱,桂嬤嬤是一層接一層的汗,瞬間就濕了衣衫。
綠柳看的真真的,緊張的遞出手帕,“嬤嬤,您是不是病了?快擦擦,我扶您回屋去吧?”
“不用,不用……”,桂嬤嬤打個激靈,胡亂抹著汗衝著紀纖雲窗戶那邊起瞧了瞧,才心慌慌的壓低聲音道,“你們看,王妃她,是不是知道了?要不,怎麽這時候還沒起來?不會在房裏生悶氣吧?”
“咳,原來嬤嬤您是被嚇的啊。”,綠柳拍著心口,苦了吧唧的笑起來,隻是笑的很壓抑,很賊,“放心,不會的,那會兒我和紅杏去問過,王妃說她有些中暑了,頭暈,需要躺一會兒。王妃也不用我們扇風,紅杏就放了幾盆冰進去。”
“王妃病了,你們怎麽不早說!”,桂嬤嬤不知道她是該鬆口氣還是該把心提起來了。
綠柳就低了頭,訕訕道,“王妃說她自己是大夫,躺一會兒就好,我們就依她了。啊,紅杏也看了,王妃看著沒大礙,也就臉色不太好。”
“嗯,是。”,紅杏也點頭,“要不,現在去請大夫過來?”
“還是我先進去瞧瞧吧。”,說著話,桂嬤嬤就往正房門口走,隻是,往日裏熟的不能再熟的地方,突的,讓她有些懼。
哎,就算秦主子懷上的時候,是在王妃被休出去以後,那也實在是,太快了些。
擺明了就是走了舊人,就開開心心有了新生活,顯然,絕情了點。
王妃肯定會想,若不是她被休棄之後舍命下皇陵,那她,就再也沒機會回來了。
王爺如今對她多好,她都會覺得那時候的舍命不值。
非常不值得。
傷心,任誰都得傷心吧。
桂嬤嬤走了,綠柳就把紅杏拉到一旁,賊兮兮咬牙抱怨,“紅杏,我覺得王妃好可憐。本來還以為主子對王妃一心一意的好,沒成想,主子跟別的男人一樣,左擁右抱,根本就沒心肝。王妃前腳走,他後腳就把小妾肚子搞大,擺明了就沒給王妃留回來的餘地。男人啊,沒有長情的哦,走了穿紅的就來了掛綠的……”
“主子的事,輪不到咱們背後嚼舌根。”,紅杏心中也是憤憤不平,可,她足夠穩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宿在小妾處無妨,要真顧忌著正妻,正妻生下嫡子前,至少小妾那邊,肚子不能大起來。
一碗避子湯而已,就看有沒有那份心了。
“算了,不說了。反正啊,紙裏包不住火,王妃遲早得知道。就算主子回來之後,做主把那孩子墮掉,府裏上下全都知道,早晚到王妃耳朵裏。敲打好府裏上下,還有外邊的,這事啊,瞞的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反正我要是王妃,知道主子找新歡找那麽快,肯定後悔豁出命去救主子……”
外邊兩個小姐妹嘀嘀咕咕,桂嬤嬤已經壯士赴死般的動手挑開布簾子,入目的是地鋪上安靜躺著的嬌小身形。
此時,地鋪上的人側過頭來,也正看向她,看不出什麽表情的一張嬌俏俊顏。
看上去的確還好,並沒有太多病容。
隻是,和平日好像有些不同,好像,不夠鮮活……
閃神之際,耳畔就鑽入一道清亮女聲,“嬤嬤,您有事啊?進來說。”
語調很柔和,帶著絲絲笑意,莫名的,讓桂嬤嬤心裏安定許多。
恩,至少,王妃現下是不知情的。
先瞞住,反正王爺再過十天半月就會回來的,到時候,小兩口慢慢解決吧。
夫妻嘛,床頭打架床尾和,堂堂王爺,三妻四妾也正常,就算時機選的不對,王妃鬧一鬧,估計也就過去了。
實在不行,一個小妾懷的孩子而已,月份還小呢,就算是第一個孩子,隻要王爺狠的下心,一句話,也就是一團血水。
想及此,她也扯出一抹有些僵的笑,邁步進屋,“王妃啊,聽綠柳說您中暑了,那丫頭心大,也不來跟我說。怎麽樣?要是還不舒服,讓府裏的大夫過來瞧瞧吧?”
笑的那麽不自然,就不要笑嘛,一看就是做了虧心事。
真是,演技好像比綠柳還差,那麽多年飯白吃了。
紀纖雲心裏腹誹著,胳膊肘撐著竹席一骨碌身坐起,放鬆的伸著腿,揚起一個很是燦爛的笑臉,“不用了,我覺得我已經好差不多。大夫來了,不管看我多健康,都會弄一碗苦藥讓我喝,千萬不要。”
嘻嘻哈哈,無憂無慮,真好。
過些日子,一旦知道了,那可就……
桂嬤嬤止不住的往那上麵想,遂,臉上訕訕的,眼神閃躲著都不敢對視過去,“良藥苦口,還是身子要緊。我看王妃也沒大礙,既然藥太苦,就喝碗涼茶吧。天真的熱,我一早就該想著給你端來喝的,啊,晚上再熬些綠豆湯。”
急著想跑掉嗎?
不敢麵對她?
有必要嗎?
冤有頭債有主,就算她要埋怨,也牽連不到旁人身上去。
“涼茶算了,起碼要冰鎮酸梅湯啊,如果給我做一碗冰酪,那就再好不過。”,多留一會兒,紀纖雲怕桂嬤嬤羞愧出毛病來。
“好,好,我這就去做。”
眼看著桂嬤嬤忙不迭的應聲要扭身,紀纖雲又狀似如常的補充一句,“啊,嬤嬤,你讓紅杏去小吃城走一趟,讓孫掌櫃明天有空過來一下。天太熱了,夥計們需要發點避暑的涼茶綠豆什麽的,孫掌櫃那人太摳,得我當麵吩咐他才行。”
“啊,好,王妃真是菩薩心腸。”
簾子一落,桂嬤嬤走了,紀纖雲臉上燦爛的笑容隨之消失不見。
沒有表情的臉朝向雪白的牆,漂亮的杏眼微微眯起。
既然錯了,她才不會將錯就錯的湊合著過,惡心一下子可以,總不能惡心一輩子。
當頭棒喝,夢醒了,她不能再想著依附誰。
靠山山倒,靠樹樹可能歪,還是靠自己。
知人知麵不知心,總有眼瞎看走眼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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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邊幾個都不是演戲的好手,心情不好,看著她們明顯就心裏有鬼的拙劣戲份,也算苦中作樂了。
貌似和樂的撐了兩日,第三天上午,估摸著和孫掌櫃約定的時間快到了,紀纖雲就把紅杏和綠柳兩個支了出去。
一個去城東的瓦子裏給她搜羅餶飿和灌肺,另一個去城北的舊物街,給她淘換有趣的閑書。
當然,為了避免被懷疑,她前一天就把兩人打發出去過,一個是去花鳥市場買烏龜,一個去福滿樓給她拎回一桌席麵。
理由很充分,她出不去,在府裏都要發黴了,就想弄些外頭的小玩意消遣。
那兩個一走,她便以和桂嬤嬤學做鞋麵為由,興致勃勃的到了桂嬤嬤房中。
趁著人家開箱子翻找鞋樣子的當口,猛的伸手一抖手帕,包著的藥粉就彌散開來。
桂嬤嬤眼睛陡然一睜,愣愣怔怔的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呢,眼皮就耷拉下去。
身子搖搖晃晃,眼看著就要跌倒在地。
紀纖雲眼疾手快,一手掩住鼻子,另一條胳膊就將搖搖欲墜的人攬靠在身上,咬牙往旁邊床上拖。
幸好離得近,使出吃奶的勁,累出一頭汗,終於挨到床邊將人一鬆手放上去。
顧不上擦汗,馬不停蹄把人調整成舒服的平躺睡姿,之後,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沉睡之人的心口處。
這一切才做好,院子裏就有雜亂的說話聲,孫掌櫃他們已經到了。
對著鏡子稍微整理一下,深深看了床上的人最後一眼,之後扯一扯一側嘴角,昂首挺胸往外去。
最可能發現她失蹤的三個解決了,接下來,就是順利走出冥王府去,希望一切順利吧。
上輩子就算是軍醫,也在戰場上待過,從小受過那麽多的訓,她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
畢竟,這裏不是監獄,她還是名義上的主子,沒人敢苛待她,連帶著,她傳喚來的人,也沒人敢難為。
果不其然。
孫掌櫃帶著兩個夥計抬著大箱子而來,思梅園裏那麽多人,也沒人站出來說檢查一下。
幾人進屋,關起門來,兩個夥計麻利的開箱子把裏頭無數包小玩意往外掏,另一邊,孫掌櫃臉上發白的又確定起來,“小小姐,您要不再想想?世道險惡,您這離了京城,小的實在擔心的很。要不,小的找個院子您就藏起來,京城這麽大,找不著的……”
“孫掌櫃,謝謝您的好意,我是一定要走的。”,紀纖雲從隔間把包袱拿出來,一臉的堅決,“不用擔心的,我又不缺銀錢,不是還有幾個人跟著我嗎?等找好了落腳地方,我會讓人回來給你報信的。”
笑話,躲在京城?
那信裏說了她要四處雲遊去,躲嚴實一點,畢竟燈下黑,冥王府的人還真不一定找到她。
可,前提是,她隻能窩在一處,院子都不能出。
跟坐牢沒兩樣,她可不要。
“小小姐……”
“孫掌櫃,您就別勸了,記住,以後對夥計們好一點,該花的銀子就要花。人就這一輩子,留那麽多銀子做甚?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小小姐,等過個一兩年,小的們再離開京城找您去。”,孫掌櫃眼中灰暗下去,知道勸不了,就換了一套說辭。
現在全跟著走,尤其是他,目標太大,擺明了就是逃跑了。
小小姐要呈現出的,是她閑的不聊跑出去找點樂子,玩兒夠了就會回來的。
免得,冥王府的人死切擺列的找她,好跑的順暢點。
不過,他實在想不通的是,冥王府的人要是真會拚命找,那就是很在乎小小姐啊,和小小姐跟他訴的苦好像就有點出入了。
“孫掌櫃,想什麽呢,快點,幫忙,有人發現就不好走了。”
眼前一隻手晃過,孫來順就回了魂,眼見著小小姐在大箱子裏縮成一團躺好,他便狠狠心,將小小姐要帶走的一些東西幫著塞到空隙裏去。
哎,還是走吧。
小小姐那麽拚命,冥王也不肯給個名分,還得逍遙散人壓著,才勉強讓小姐留下來。
往後,恐怕更沒好日子過。
冥王勢力龐大如日中天,聽說皇位很可能就是他的,真到那一天,逍遙散人也不一定能壓得住他。
就算大發慈悲隨便給個名分,肯定也不是正室,與其憋屈的做小,受一輩子的氣,還不如離開。
天大地大,做逍遙日子去。
幾人同心,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後,孫掌櫃就推開了門,“哎呀,你們兩個走穩著點,可別把主子賞下來的東西磕碰壞嘍。主子沒忘了咱們,就是咱們天大的榮幸……”
後頭跟著的抬著箱子的兩個夥計就老實的應著聲,“是,掌櫃的,我們小心著呢。”
孫掌櫃反手關了門,領著夥計往外走,精明的臉上並沒有一絲慌亂。
院子裏的下人們有的隨意飄過去一眼,有的連看都沒看,就任憑著那三人出了思梅園。
三人步伐比來時候快一些,這一點,誰也沒有注意,更沒人懷疑。
從思梅園到冥王府門口長長的一段路,一樣順利。
兩炷香的功夫之後,紀纖雲就覺得搖搖晃晃消失了,側耳細聽,“小心點往車上放,笨手笨腳的!”
是孫掌櫃的嗬斥聲。
隨即,她懸在嗓子眼的心就放回去一半,因著狂喜,憋悶黑暗的箱子裏,好像都沒那麽難受了。
嗬嗬,隻要盡快出城去,隻要夠低調不留下痕跡,大海撈針的,想找到她?
不易!
自由,她來了。
與其以後兩看相厭,就由她來畫個貌似圓滿的句號吧。
她隱姓埋名逍遙自在,至於冥王那廝,去盡情享受三妻四妾吧。
豪言壯語在腦中回蕩,下一瞬,心抽痛。
天知道,她多麽不甘,天知道,一想到再也見不到某人,她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抗拒。
可,無法。
她管的了自己,管不了別人。
鏡子破了,拚的再好也有裂痕,與其受那個裂縫折磨,不如就不去彌補。
長痛不如短痛,人生苦短,何必難為自己,更不必要折磨了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