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羊糞與天才
德乙聯賽的關注度自然是比不上德甲的,但不管怎麼說,都是職業聯賽,自家孩子自家疼,更遑論門興格拉德巴赫是德國足壇一支很有分量的球隊,有著悠久榮耀的歷史。
按照正常劇本,作為德乙領頭羊,下賽季註定會重返德甲的一支老牌隊伍,陣中更有諾伊維爾這樣的球星,門興球員在賽后必然會遭受媒體記者的圍追堵截,但實際上,今天曾恪的表現實在是太出色了。
或許不能說是出色,因為替補出場的十多分鐘時間裡,曾恪大多數時候都渾渾噩噩,在場內跟個孤魂野鬼似的遊盪,但耐不住他能進球啊,還一進就是倆,直接幫助霍芬海姆逆轉取勝,保住了賽季升級的微弱希望。
這是媒體記者和球迷們最喜聞樂見的「段子」,一個默默無聞的年輕球員橫空出世,連入兩球,幫助球隊取勝,在他的職業聯賽首秀上一鳴驚人,從此走上一條星光熠熠的康庄大道。
不少記者已經腦補出了這位年輕的中國球員的過往經歷,從小父母雙亡,或者家庭貧困,連一雙好的球鞋都沒有,又或者是一邊打工養活自己,一邊堅持自己的足球夢想……故事越慘,那就越勵志,總之,要的就是新聞,要的就是噱頭!
當然,不少人還有一個疑惑,那就是這位名叫「曾」的球員,他到底是運氣逆天,還是……他的踢球風格就是如此?
曾恪還在場邊發愣的時候,記者們就已經呼啦一聲全部圍了上來,各種各樣的問題層出不窮,吵吵嚷嚷的一片,爭先恐後的景象讓曾恪為之汗顏,有人甚至都將話筒頂到了他的肚子上。
這種熱情的待遇曾恪還從未經歷過,當下就有些發懵,不知道如何是好。旁邊的魏斯、伊比舍維奇等人,則是好笑的站在一邊,看著不知所措的曾恪,樂不可支。
最後還是一個短髮中年男子將曾恪從尷尬中「解救」了出來,看得出他在這群記者群體中的地位很高,他將同行們擋在了身後,自己站在了曾恪的身前。
「你好,曾,我是德國《圖片報》的記者漢斯,想要現場採訪你。」
《圖片報》在德國體育界的地位堪稱首屈一指,在整個歐洲大陸都是有著很大的影響力,堪稱是歐洲足球界的《時代周刊》,引領著歐洲足球的風潮。這也就不難解釋,漢斯上前之後,其它媒體記者半主動的讓開了位置。
乙級聯賽,或者說是霍芬海姆這樣的鄉村小球會,是很難得到《圖片報》這種影響力巨大的媒體報刊關注的,事實上,漢斯來到普魯士公園球場是想要對即將下賽季重返德甲的門興進行採訪的,但最終賽后卻是找上了曾恪——成王敗寇,門興本賽季在乙級聯賽表現很好,老將諾伊維爾身為國家隊成員,整個賽季都發揮不錯,可惜,這場比賽他們輸掉了,而上演梅開二度好戲的中國小子,才是最耀眼的主角。
漢斯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很好的新聞爆點,別看對方還很稚嫩,霍芬海姆也只是一支名不見經傳的小球會,但誰知道未來會怎樣?說不定這就是對方騰飛的一個起點!在對方還未成名的時候,留下一份「香火情」,總歸是有益無害的。
曾恪並不清楚《圖片報》在德國的地位和分量,但他對於將自己解救與危難之中的漢斯很有好感,連忙點頭,用德語道:「好,當然沒問題,漢斯先生,你直接問吧。」
漢斯顯得很驚訝,他被曾恪這一口流利的德國官話給震住了,他是一個土生土長的德國人,但因為家鄉靠近法國,他的口音不自覺的帶上了一絲法語痕迹,對比曾恪,如果不看對方很明顯的東方面孔的話,只聽聲音,他甚至會覺得對方才是一個純正的德國人。
在漢斯的印象里,他接觸的為數不多的中國人,要麼是不會德語,要麼就是說的不夠流暢,磕磕巴巴,像曾恪這樣能夠說一口極為流利順暢的德語的亞洲人,還真是不多見。
「你的德語很標準,比很多德國人都要標準。真是難以想象,曾,你來德國很久了嗎?」
「有一段時間了。」曾恪想了想,說道,「快有半個月了吧!」
漢斯差點瘋掉,半個月就算很久了?你這是在逗我,半月你就能說德語,而且說得比我這個本地人還好,你是天才還是怪物?
這個時候,漢斯看曾恪的眼神和看怪物其實也沒多大區別了,他相信曾恪不會在接受採訪時說假話,那麼也就是說,這個還不到十八歲的少年,只用了不到半個月的功夫,就完成了成為職業球員,以及在職業聯賽出場和進球的完美三級跳。
許多從小接受專業和系統培訓的足球運動員,或許有比曾恪更加年輕的,但就漢斯的認知,還真沒有一個人能夠有和曾恪相似的經歷,這樣的「三級跳」,堪稱是不可思議的奇迹。
漢斯更加堅定的認定,他是挖到了一個「寶」,一個在未來有可能讓世界為之側目的「超級天才」。當然,如果漢斯知道曾恪口中的半個月,還要算上在斯圖加特浪費的幾天時間,估計會更加驚得下巴掉在地上。
「你在中國學過德語嗎?相信你有一個很好很專業的德語老師,要知道,德語可是世界上最難的語言之一。」
「或許是吧。」
雖然是誇讚,但漢斯的臉上卻有那麼一些身為德國人的驕傲。德語是不是世界上最難的語言之一,曾恪不知道,但中國話是世界上最難的語言,曾恪認為是毫無疑問的,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支花……不是,反正就是那個意思,民族大融合帶來的就是各個地方不同的方言,論語言的「種類」之繁多,估計中國人都得抓瞎,要說中國話不是世界第一難,曾恪打死都不信。
在普通話,四川話,湖南話,東北話……等等「語言」的面前,德語就是個渣啊!
「很多人都說我的語言天賦很不錯。」曾恪厚顏無恥的自誇道,「事實上,我會至少十幾種語言……」
說著,曾恪賣弄似的用法語、英語、克羅埃西亞語……俱都說了幾句,想了想,覺得牛逼吹得有點大了,不到十多種,又用幾種中國的地方方言說了幾句,算是湊數。
漢斯眼珠子都快驚得掉出來了,駭然道:「你的朋友們說得沒錯,曾,你是一個真正的語言天才。如果你不是一名足球運動員的話,我想你會成為一個很好的外語翻譯。」
漢斯不敢在「語言」的問題上再說下去,會十多種不同語言的曾恪已經讓他感受到了濃濃的挫敗感,要是曾恪再蹦出幾句他聽不懂的話,那就令人尷尬了。
「我們來談談這場比賽吧。能夠幫助球隊逆轉戰勝聯賽領頭羊,你是不是感到很開心?據我所知,這是你人生之中的第一場職業比賽,它會成為你生命中最值得回味的美好記憶嗎?」
「這是毫無疑問的。人的一生有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睜開眼睛,第一次學會用勺子吃飯,第一次走路,第一個女朋友,第一個有女人陪伴的夜晚……咳咳,我的意思是,這都是生命中最美好的瞬間,都將被我永遠銘記。」想了想,曾恪覺得自己還是不能太過得意忘形,又補充道,「當然,能夠為球隊貢獻我的一份力量,這是最重要的。至於我的進球,那是意外驚喜。總之,拿到勝利最關鍵。我們需要這三分!」
「相信這場比賽之後,會有很多人知道你的名字,並且對你保持關注。這是你應得的,你是這場比賽霍芬海姆的英雄。我們來談談那兩個進球吧。」漢斯繼續道,「恕我直言,在你出場之前,很多人並不看好你,因為一些原因,人們對來自中國,或者說是來自亞洲的球員沒有太大的信心。而事實上也是如此,除了兩個進球,其它時間,你的表現……唔,怎麼說,好像是……」
漢斯似乎在籌措言辭,曾恪出聲化解了他的「尷尬」,「是碌碌無為吧,甚至可以說是毫無存在感。我承認這一點,這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就是我踢球的方式,不管怎麼說,能夠進球就足夠了不是嗎?不管是撿漏,還是推空門,只要我能夠將球送進球門,不管何種方式,哪怕再簡單,只要能做到這一點,那就是成功的。」
漢斯想了一下,還真是這個道理,衡量一名前鋒是否成功的標準可不僅僅是突破了幾次,又帶球狂奔了多少米,要是進不了球,那肯定是不合格的。
反之亦然,你管別人是否停球差勁,過人不行,但對方只要能夠將足球送進球門,不管何種方式,那他就是成功的!
足球世界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遠的不說,就說意甲的超級前鋒菲利普.因扎吉吧,這個游弋在越位線上的男人,可不就是什麼都不會,只會進球么……
等等,漢斯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麼,想想腦海中的那個名字,又看看眼前的少年,忽然意識到了這兩個人,踢球方式還真是很相似啊。
「你說這就是你的踢球方式?」漢斯興緻勃勃的繼續提問,想到自己心中的那個猜測,他顯得有些興奮,「這種踢球方式我在因扎吉的身上見過。菲利普.因扎吉,你知道他吧?他是一個非常優秀的頂級射手,他的天賦似乎是與生俱來的。那麼你呢?曾,這是你的天賦,還是你後天鍛煉而成的。」
「天賦和努力都不可或缺。」曾恪煞有其事的說道,「沒天賦肯定不行,同樣我也足夠努力。事實上,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和小夥伴們需要去山上撿羊糞。人很多,羊糞卻不多,所以,想要撿到更多的羊糞,就需要眼疾手快,看見路邊有羊糞,就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上前,揮舞起夾子,然後……夾起,準確的甩入身後的背簍中……這麼說你能夠明白嗎,漢斯先生?這是一種另類的訓練。眼睛看得遠,手腳動作要快,久而久之,這就成為了本能。在我看來,門前把握機會,跟這是異曲同工的。」
很明顯,曾恪是在隨口胡謅,但詭異的是,漢斯對此深信不疑。
他的臉上有著思索的神情,隨後恍然大悟般的點頭,讚歎道:「真是了不起的經歷。曾,我想你說的話通過報紙流傳出去之後,一定會讓人們很感興趣的。人們會讚歎你的毅力和努力,同時,也會對這樣『很有意思』的訓練方式抱以肯定的態度。對了,不介意我將你的訓練方式宣揚出去吧,相信我,這會引領一個新訓練方式的風潮!」
「這特么也行?」
曾恪自己都笑了,想想滿街都是背著背簍撿羊糞,狗…屎的少年,那畫面簡直太美不敢看,曾恪拍了拍額頭,鄭重認真的點頭:「當然沒問題,如果能夠對一些喜歡足球的孩子有幫助的話,我也會感到很有成就感。」
漢斯豎起大拇指:「曾,你真是一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