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弱雞

  張少俠做夢也沒想到，林峰竟然敢找上門來。


  剛剛換了衣服，坐下來喝杯茶，撫慰一下情緒，林峰來了。而且，他的臉上還掛著怒容。


  「林翻譯，你怎麼來了？」


  張少俠起身迎接，被林峰一把按住肩膀。林峰使了點暗勁，張少俠感覺到力量的傳遞，這是一個有實力的人！


  俗話說，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沒有。看上去文質彬彬的林峰，表面上一幅書生相，甚至還有些瘦弱，但他的手罩過來，少說也有一兩百公斤。他完全有能力把一個大男人提起，摔出十幾米開外。


  林峰搬了一條凳子，在張少俠面前坐下，怪怪地問道：「張醫生，我知道你是峨嵋山下來的，手上功夫了得，在亂世之中算得上是豪傑。所以，我發自內心的敬佩你。但這並不代表你可以隨性傷害我的親人。當然，我們之間無怨無仇，我知道你肯定是受人指使。告訴我，是誰讓你乾的？」


  張少俠臉憋的血紅，有種被人脫光衣服的羞辱感：「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林峰怒不可遏，大喝一聲：「既然你裝糊塗，那我就把事情說明白了。一個小時前，你假扮成醫生，妄圖殺了我的父親。你見事情敗露，從三樓跳窗逃跑了。實話告訴你，我要是開槍，你已經是個死人了。但我從你的身材和背影認出了你，所以留下你一命。因為你並不算個壞人，而且還有心愿未了，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實在有些冤。」


  「.……」


  「你不想說？那我就把你抓進憲兵隊。你放心，只要進了那裡，沒有人會保你。」


  「有人說你是漢奸，要我殺了你。報酬是十根金條。」


  張少俠不禁有些囁嚅。十二歲上了峨嵋山，追隨師父學得一身本事，沒想到這麼不中用？

  「誰指使的？」


  「.……」沉默了幾分鐘，張少俠艱難的說道：「我不能出賣朋友。」


  「你的師兄弟？」


  見林峰那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神情，一雙明亮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他的內心。張少俠竟然痴痴地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林峰斂住笑，正色道：「少俠，你在道觀呆的時間太長，不知道江湖險惡，人心叵測。有些時候，就算你親眼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凡事必須多動動腦子。還有，現在是熱兵器時代，你擅長武術故然重要，但你的拳腳再快，能快得過子彈嗎？你的師兄讓你去殺人，無疑就是讓你送死。今天要不是我認出你，你已經死了。」


  張少俠知道，林峰所言非虛，後背脊不由陣陣冷汗滲出。他好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又回來了。這種時候，想不說實話很難。


  林峰轉身走出診所，猛然回頭說道：「把金條還給你師兄吧，你沒本事賺這筆錢。還有，我對你的承諾並沒改變。我會儘力幫你尋找你親人。」


  「謝謝——」


  「他叫什麼名字？」


  「能不說嗎？」


  「必須說。但我可以向你承諾，不會找他算帳。大家都是中國人，槍口應該一致對外。」


  「他以前叫黃曄，現在改名叫黃傑。軍統行動隊的頂尖殺手。」


  張少俠的喉嚨底下發出蚊蠅般輕的聲音，輕到連他自己都聽不到。他的臉上一陣火辣辣的感覺。


  林峰突然出現在醉仙樓酒家，驚擾了正在埋頭算帳的曹雄飛。此時，曹雄飛正噼噼啪啪地撥弄著算盤子。


  「喲，林翻譯，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曹雄飛停下手中的活，連忙從吧台出來，熱情地迎了過來。不一會，他們來到二樓的「蓮花房」。


  這間房的裝飾，完全是按照林峰的要求布置的。周敦頤的《愛蓮說》被抄成楷書，端端正正地掛在牆上。每次林峰來吃飯，都要溫習一遍。


  剛坐下，林峰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曹老闆，近來可好？」


  「呃——」曹雄飛不禁愕然，奇怪地問道：「林翻譯，我還很好啊。這酒店，生意一直不錯，每天都有一千多大洋的進帳。」


  林峰臉色一沉，道：「我不是說這個。我說的是，你們軍統，近來可好？」


  「這個——你也知道。前些日子在黃浦江三號碼頭，一下子損失了那麼多人。戴老闆發火了，哪——里能好？」


  「不好，那也不能拿我開刀啊？」林峰猛然把聲音提高了好幾分貝，怒喝道：「記得我警告過你。你們軍統的人，絕對不能拿我和我的家人開刀。否則，我就當一回真正的漢奸給你們看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軍統有多少工作站，有多少行動人員，他們分佈在哪些地方，這些都需要我一一說出來嗎？」


  曹雄飛瞪大眼睛，嘴巴張得老大，表情十分驚愕。林峰所說的機密，別說曹雄飛這個行動組長不知道，就算是軍統上海區區長，也不一定悉數掌握。戴老闆辦事，總是防著一手，什麼上海是孤島，天高皇帝遠，根本沒這回事！

  要想知道林峰所說的那些機密，就算戴笠身邊的機要秘書，也不太可能。而林峰，卻好像胸有成竹！這小子是不是詐我？


  「林翻譯，請息怒。我想，這裡面一定發生了什麼誤會。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曹雄飛裝得還挺像。林峰的眼睛如火炬一般，又豈是那麼容易騙過？

  「酒徒，麻煩你告訴你的上峰，我林峰雖然是日本人的翻譯，這不代表我不愛國。如果你們要一意孤行，拿我的家人來說事，那我就一條道走到黑！不信你們可以試試。今天，我差點就把你們派來的弱雞給殺了。一個小小的道士，懂一點醫術，會幾路拳腳，就想來刺殺我的家人？」


  既然已經林峰把話說得這麼明白，曹雄飛再隱瞞也沒有意義，只好實話實說：「林翻譯，你也知道，我們這邊不但有軍統，還有中統啊。有些事情，不是我這樣一個小角色可以控制的。我也知道，你所起的作用，有時比我們軍統的情報人員還要大。」


  「所以，你就派了一個非軍統人員來刺殺我家老頭子？」


  「這事應該是我的一個手下乾的。我了解情況再回復你。」


  「一個樣！」林峰怒喝道：「這種事，下不為例。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當然，只要你們停止追殺，我們還有很多可以合作的方面。」


  林峰拋下一個誘餌，走了。黃傑從隔壁的包間出來，看見曹雄飛那垂頭喪氣的樣子，問道：「曹組長，你被那個小小的翻譯官給唬住了？」


  曹雄飛沒好氣地罵道：「你懂個屁？你啊，遇事從來都不動腦子。你那麼喜歡痛快，我這就向上峰報告，把你調回一線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