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白日夢
蘇月茉沒有接話。
也不意外裴崢能猜到。
她的手機壁紙是裴馨竹生前未完成的一幅畫作：白日夢。
手機密碼0401，裴馨竹過世的日子。
那年愚人節，裴馨竹跟這個世界開了一個最不好笑的玩笑，
留給她，留給裴崢的世界，一片倉皇。
裴崢愣愣地望著她的手機壁紙，記憶跌進了十年前的鴻溝 。
那天放學，裴崢帶蘇月茉去母親新裝修好的畫室。
裴馨竹那人挑剔，為了提高整個畫室的格調，所有家具都選用進口的紅木，連窗簾都買的進口開司米紅綢，請閨蜜許明舟用金線繡了圖樣。
蘇月茉很喜歡那個窗簾，欣喜地把自己卷在窗簾裏，像一個穿著中式喜服的嫁娘。
裴崢則跳在窗台上，一條腿蕩在窗邊衝她笑。
那幅未完成的畫勾勒了一對少男少女，她在鬧，他在笑，還真是場美好的白日夢。
“嗚~”一條微信語音飛了進來。
“孔蔚給你發語音了，要聽嗎？”裴崢揚了揚手機問道。
“不要。”
“那我自己聽。”
裴崢笑著點了下播放，接著，孔蔚那驚世駭俗的聲音從車載藍牙音箱裏傳了出來：
【強烈建議你在裴崢走之前睡了他，渣男的床上功夫肯定很讚，你不虧哦。】
振聾發聵！
醍醐灌頂！！
“吱~！！”
蘇月茉下意識重重踩了下刹車，裴崢沒坐穩，連人帶手機甩了出去，安全帶在脖子上勒出了一條紅色的痕。
啊.……西巴！！孔蔚這個狗男人，是故意的吧？
他知道裴崢坐在身邊，故意說這種惡心人的話？！
還好裴崢並沒有什麽反應。很好，剛才隻是他酒後的幻覺。
數秒鍾後，裴崢重新坐穩，調整了安全帶，把掉在腳底的手機撿了起來。
接著把手機解鎖，點進微信，孔蔚那驚世駭俗的聲音再次響了一遍。
適時，超級智能的汽車導航裏響起林誌玲甜美的聲音：
【好的。為您尋找最近的賓館，前方2公裏，請進服務區】。
蘇月茉決定裝聾，裴崢拿著手機衝她擺了擺：
“他的建議你要不要聽一下？”聲音裏帶著痞笑：“不收你錢。”
“裴崢！”蘇月茉羞紅了臉，伸手就要去奪手機。
方向盤猛打了幾下，車子左搖右晃在打起了擺子，引得左右經過的車輛連忙刹車，刺耳的喇叭聲嘟嘟噠噠響成一片。
“手機還你，好好開車，”
裴崢將手機放在她麵前的置物架裏，抬起雙手表示自己不會再碰手機。
數秒後，裴崢作死補充了一句：
“茉茉，就算你想跟我合二為一，也不是這麽個合法兒。”
腦海裏響起付雪晴那句口頭禪：次！奧！
蘇月茉重重踩了刹車，打著轉向滑到最右邊車道，疾行一公裏進了服務區。
車子猛地一頭拱在車位上，她拉起手刹，解開裴崢的安全帶，大拇指往後戳了一下：
“你去後麵坐。”
裴崢懶洋洋的癱在座位上，眯著眼睛看她，話裏帶笑：
“為什麽？”
蘇月茉還是冷臉，拒絕眼神接觸：
“把你扔在服務區，或者去後麵坐，選一個。”
裴崢還是笑，不肯表態。
剩餘的相處時間按分鍾計算，恐怕沒人能體會，裴崢此刻嘴角掛著笑，心裏卻在滴血。
蘇月茉受不了他的撩撥，熄火去洗手間。
身體的細胞們分庭抗禮，一半扯著她靠近，一半拉著她遠離。
太撕裂了。心口疼。
她洗了把臉平複心情，剛上車，看到裴崢從水果店出來，手裏端著一盤鮮紅的草莓。
他還是維持著舊習慣，把每顆草莓清洗後都去了蒂，看上去水汪汪的嫣紅一片，讓人忍不住想吞口水。
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幾聲。
真是……被他套路的死死的。
裴崢掀開車門，將那盤草莓塞在她麵前，收了痞態，認真道：
“你吃著，我抽個煙。”
蘇月茉盯著後視鏡，看他猛吸幾口煙，緊著眉毛打電話，並不像在人前那麽灑脫。
應該是給尹雪回電話吧，蘇月茉心想，那姑娘確實不好哄。
裴崢抽煙並不像別的男生那樣耍酷，就是一口一口的往嘴裏悶，餓鬼一樣隻求果腹，蘇月茉看得難受，自己的肺葉都跟著疼。
她拿起草莓啃了一個，甘甜的汁水在口腔裏爆開，味蕾都在為他求情。
算了吧。別計較了。別等人走了再後悔自己太刻薄。
裴崢很快抽完煙，漱了口後又扔了兩枚清口糖到嘴裏，嚼完後重新坐回副駕駛，規矩綁好安全帶。
蘇月茉重新發動車子，上路。
不消片刻，蘇月茉的微信語音條再次響了起來，還是孔蔚。
沒完了真是。
裴崢皺了下眉，隨手拿起了她的手機，解鎖後點了播放。
孔蔚聲音懶洋洋的，莫名有一股傲慢：
“不逗你了。剛看了裴若卿的婚禮直播，忽然覺得結婚挺好玩的。我想答應你的求婚了，嫁不嫁？”
裴崢手頓了一下，麵色蕭索，強撐著的勇氣，被孔蔚一句輕飄飄的話打散了。
蘇月茉跟他求過婚。
他現在要施舍給她一段婚姻。
數秒後，裴崢捏了下語音條，聲音略帶嘶啞：
“孔蔚你好，我是裴崢，”
“手機號188XXXXXXXX，”
“存一下，回頭找你。”
“行啊。”孔蔚的聲音從藍牙裏傳出來，從未聽過的輕佻：“見你我隨時有空。”
……
接下來的路裴崢沒有再說話，他聽著低沉的胎噪聲睡著了。
下高速時夜幕已經垂了下來，星光和燈影糅合在一起。
越往城市深處走，越能感受到萬家燈火給人心帶來的慰藉。
車子路過華港大學門口，人行道滿滿當當的學生，紛紛把視線投向這輛泛著漆光的奔馳大G。
人類的好奇心真重，看見豪車就想看看開車的人長什麽樣。
當看到駕駛座的蘇月茉時，不少人臉上閃過鄙夷，眼神仿佛在說，這麽漂亮不是小三就是富二代吧。
蘇月茉讀懂了那些帶著偏見的眼神，抬手將車窗拉了起來。
裴崢在副駕駛睡得安穩極了，發出低沉又均勻的呼吸聲。
你能想象，朝思暮想的人睡在你身邊是什麽感覺嗎？
蘇月茉有切身體會。
就是很想時間靜止在此刻，很久很久之後，再一瞬間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