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成志一直坐在辦公室,等待著蔣賢德那邊的回應,他心裡想的是,蔣賢德還是會跟他談的,只是如何在短時間內說服蔣賢德,讓蔣賢德接受那個方案,那是極困難的。然而,他必須說個清楚。畢竟這牽涉得太廣了,不僅是陸窖鎮,有可能在陸川縣的其它地區同樣發生災情,並且真一旦發生的話,將會是蝴蝶效應,一發不可收拾。
對於這個糊塗的縣委書記,雷成志心中藏著怨言,卻不能表露出來,他知道蔣賢德雖然在政府事務上沒啥決策應對能力,可玩弄權術以及拉攏關係,卻很精通,有著豐富經驗,並且蔣賢德在上面拉攏了誰,其實縣政府上下都很清楚的,雷成志自問沒敢對抗蔣賢德。
然而,正如張志陽所說的,這件事確實關乎到人民生命財產安全。雷成志想起張志陽說這話時流露出的衝勁以及憂憤,他內心就難以平復,就算這些說話是蔣賢德不喜歡聽的,他也必須說出來。
果然,他等來了黃承萬,通常黃承萬總會幫蔣賢德傳達著各種信息,這次沒有打電話通知他,是因為事情的重要性,黃承萬會在重要事情上親自走一趟,更何況,這兩個主要領導的辦公室之間也沒隔多少距離,都在同一層。
另外,黃承萬還要捎那個雲煙。
雷成志看到黃承萬出現,立刻笑容可掬地站起來說:「黃秘書,你終究是來了,蔣書記什麼時候有空,我跟他交個耳,不會說太久的。」
黃承萬沒有直接回答雷成志,卻笑著遞了那包雲煙到雷成志的辦公桌上,然後用一張報紙蓋起來,也沒說什麼。
雷成志急了,連忙問:「黃秘書,你這是啥意思啊,我可不抽煙的,你幹嗎把這煙放到我桌子上,還有報紙蓋起來,這煙見不得光的嗎?那你可得拿走!」
黃承萬連忙笑著壓低聲音說:「我知道雷副縣長你不抽煙,但你老爸抽吧,這可是蔣書記說的,你看,連這個蔣書記都知道,他多了解你啊,如果你不收下來,那就是白費了蔣書記的一番心意。」
一邊說著,黃承萬還把手輕輕壓在雲煙上,以避免雷成志不收,讓他退回去。
雷成志同樣笑著,可他卻把手伸到黃承萬的手下面,跟黃承萬較勁,把那包雲煙取出來,然後說:「我跟蔣書記的交情,不需要拿這個煙來表達的,也不是這個煙可以表達的,你不拿回去,那我自己拿到蔣書記的辦公室里退給他。」
黃承萬沒敢跟雷成志真的輕勁,只好鬆開手。
雷成志拿起煙后,一直往外面走。
這個時候,張志陽和趙雪晴已經在返回陸窖鎮的路途中,跟上次去陸窖鎮相比,這一次他們的心情要低落得多,並且天色已經是傍晚,山路上顯得一片靜寂,灰灰的天穹下有幾朵烏雲飄著,讓張志陽的心情更加迫切,他不知道會否有暴雨降臨,如果真下起雨來,那陸窖鎮的水位又再上升,離洪災就更近。
趙雪晴坐在他開著的摩托車後面,發現他一直不說話,於是笑著問:「怎麼了?這回你碰壁了吧?好像打敗仗似的,情緒不好,所以就不說話了嗎?」
張志陽苦笑了一下,他這才想起自己沒說話,讓趙雪晴感到孤獨起來,於是說:「我想說也無話可說啊,趙書記。」
趙雪晴對他說:「雖然是碰壁了,但還是有希望的,何必垂頭喪氣?咱們還是樂觀面對吧,你這樣不說話,會讓我更怕的,本來這山路就夠靜夠可怕的了。」
張志陽只好迫使內心活躍起來,對趙雪晴說:「真沒想到,趙書記還是犯了很多女同志的缺點,那就是膽子小,以前沒看出來啊,我見你在鎮政府常務會議上,對孟振江那些人都一點不怕,現在走這麼靜的路,反倒是怕起來了?」
趙雪晴對張志陽說:「你別取笑我了,哪個女孩子不是怕這些,我雖然外表很像女漢子,但真面對這些的時候,就自然而然的怕了,也算是生理因素吧,我媽自小就跟我講鬼故事,所以我小時候是相信有鬼的,每次走僻靜的山路都覺得害怕。」
張志陽再次苦笑,他說:「那你家的家庭教育確實存在問題啊,竟然在你成長的過程中,給你灌輸迷信思想,真的夠可憐了你。」
趙雪晴在後面輕輕打了一下他的肩,對他說:「我跟你說,張志陽!這些話我可從來不對任何人說過的,你是第一個,估計也是最後一個了,如果你說出去,那就讓我強悍的形象盡毀了,就不能把這個鎮委書記當下去了,我唯你是問!」
摩托車在山路上行進了將近半個小時,突然一層夜幕籠罩在山間四周,這天好像比以往時候要黑得早一些,而山路本來就是古舊的石道,並沒有路燈,入黑以後,顯得格外的幽深可怖,如果不是張志陽膽子大,並且是徹底的無神論者,或許也會產生恐懼心理。
就在這個時候,從山林深處響起一陣沙沙的聲音,有陣狂風把樹木都吹了一遍,也把樹上的枯枝敗葉吹落不少,更把一個鴉巢吹倒,即時響起一陣尖銳的鴉叫。
趙雪晴沒想到在這一片靜寂的山林突如其來這麼多聲響,不禁暗暗叫了一聲,然後本能般的把手伸到張志陽的腰間,緊緊摟住了他。
可她很快就意識到這個動作不應該發生,於是又把雙手縮了回來。
張志陽關切地問:「害怕了嗎?趙書記,你如果真害怕的話,就用手扣著我的腰吧,沒關係的,這樣會讓你更有安全感,而且也確實更安全,我還真怕在這麼黑的路上,摩托車開得快就把你弄掉下來,那可就麻煩了!」
趙雪晴一聽張志陽這樣的說話,羞紅了臉,對張志陽說:「你跟我又沒什麼關係,只是同事,這樣合適嗎?你女朋友知道了,會打你嗎?」
張志陽沒想到趙雪晴提到他的女朋友,連忙笑了一下,正經地說:「不會!至少她知道這樣的特殊情況,然後跟女同志有這麼必需的非正常接觸,也是可以理解的,只要我心無雜念就行!」
「好!心無雜念,這可是你說的啊,那我也得心無雜念了!」說完后,趙雪晴再次伸出雙手,扣在張志陽的腰間,盡量不接觸。然而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路面很不平整,摩托車行進在這樣的路間,會起伏不停,她的手不僅碰到張志陽,連身體也不斷碰撞著。
最後,她緊緊摟住了張志陽…
正當趙雪晴和張志陽行進在靜寂的山路間,雷成志跟蔣賢德,已經進行了超過半個小時的辯論,而辯論的主題,就是該不該支持張志陽提出的那個水利改善計劃。
蔣賢德感到很驚愕,也很氣憤,他從來沒遇到雷成志如此堅持如此固執的情況,甚至冒著跟自己鬧翻的風險。
「成志同志!你為什麼就非得把泥往柱上塗?我都說了,這洪水會像以前那樣過去的,在任何一年,都是來勢洶洶,可最後,不都會過去的嗎?我們做水利工作,從來都是響應上級的號召,做做樣子,如果非得搞得很大陣子,那要耗費多少的錢,耗費多少的人力物力?你沒想到這個嗎?」蔣賢德壓著聲音說。
他感到很無奈,畢竟面對的,是下面一名幹將,雷成志作為常務副縣長,分擔了他很多的工作,並且這些工作都辦得很妥當,有不少還是他自問應付不來的,如果他這時跟雷成志鬧翻,那是絕對要自討苦吃。
雷成志卻依然堅持著,他在跟蔣賢德談之前,就預感到蔣賢德會不接受這些意見,卻沒想到,蔣賢德會極力反對,讓他根本沒有遊說的餘地,無論拿多少道理及實情出來,蔣賢德就是不聽,他知道,這肯定有特殊的原因,然而他找不出這原因所在,只能繼續爭持下去。
「蔣書記,你想想,張志陽他提出來的計劃,其實很絕妙啊,真正需要用到的資金並不多,就能解決很多問題…」雷成志說著。
可他沒想到,這話說了一半,就讓蔣賢德打斷,蔣賢德說:「既然真那麼絕妙,那他自己去干就可以了,還用來找我嗎?如果他們缺那麼一點資金,還不再賣一個車不就可以了嗎?」
蔣賢德在幾天前就聽說了張志陽賣車的事,心想這可真夠絕的。
雷成志連忙對他說:「蔣書記,張志陽所擬的這個計劃書裡面,包含著幾項水利方面的調整,這不單是涉及到他們陸窖鎮,還會涉及到其它幾個鎮以及地區,而張志陽作為一個鎮長,當然不能調動其它鎮的領導也跟他一起干,所以他得讓咱們縣裡發文件下去,讓各個鎮按他的計劃所執行,也就是說,咱們只需要做的,就是審批他這個計劃書,如果覺得沒問題的話,就贊成,而且發文件到各個鎮,讓各個鎮的領導跟著張志陽一起干!」
蔣賢德冷冷笑了一下,暗暗說:「這麼說,他還是想利用我們縣裡的權力,號令各個鎮,這張志陽可真聰明啊,假如他這個計劃書有不妥的地方,或者並不有利於其它的鎮,只利於他們陸窖鎮,那我們縣委縣政府豈不是被他所利用,這樣的話,我們不是要負責任? 還有,其它鎮的人民會放過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