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查寢
第48章 查寢
凌晨,兩點三十五。
「回來了。」
詔時緊盯著季心然,緩緩吐出一句。
季心然扶著門把,冷汗瞬間濕透了衣服,甚至捏了下手,才知道不是在做夢。
知道是現實,反而心跳狂亂,眼睛快要溢出水了。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季心然聲音顫抖得像風中落葉,直到現在還在默念,這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
每當以為再也見不到這位續命師時,總能陰差陽錯,再次遇見。就像冥冥中有什麼在牽連。
但這樣的場景,就是做夢,夢得上天都不可能夢得到。詔時……居然出現在家中?
兩點三十七分。
「進來。」
詔時見她遲遲不行動,反客為主,命令了聲。
感覺詔時反而更加有家主的氣場,季心然不敢反抗,換了鞋,乖乖進屋,貼著廚房的破木門站立著。
「怎麼捨得回來了?」詔時用著聽不出怒或者其他情緒的語氣,但目光像是凝入夜色,直透靈魂。
「我……」季心然喉嚨干啞,感覺體內的水分都在快速流失。
「你怎麼……會在我家。」擠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聽起來真的快哭了。
「先回答我的問題。」詔時坐在沙發上,似乎同一個姿勢已經坐了很久,「去哪裡了?」
「沒去……哪裡……」
季心然大腦內像是堵了破布,四處漏風,被這根本不可能想到的突發情況徹底擊潰。
「沒去哪裡,是哪裡?」詔時看著她,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
「你不敢說,那我猜猜看。」詔時緩緩起身,走近季心然,像強大、冷酷的獵手,慢慢接近縮進牆角的小兔。
「渾身酒氣,去喝酒了?」詔時淡淡一笑,「你不可能有這種閑錢。誰在請你?」
季心然緊抓著廚房門縫,躲避著詔時的視線,儘管已經快站不住了。
「不肯交代,很好。」詔時目光掃視過她的全身,暗流一樣冰涼。
「這個時刻,很少有飯店在經營。你應該是剛從某個夜場回來。」詔時從隨身口袋中掏出手機,插上耳機線,交給季心然。
「戴上。」
……太反常了。詔時,居然允許別人使用他的東西。
季心然真的站不住了,一邊拎著耳機放入耳中,一邊顫抖著,又向牆角飲水機邊縮了一步。
耳中傳來音樂,輕緩的鋼琴曲,季心然皺了下眉,但沒敢放鬆。
音量,在不斷攀升,一直攀升到她受不了,伸手摘掉為止。
「37。」對面的人報了下數值。
季心然沒敢看詔時,耳邊嗡嗡一片,也不知道這數值的含義。
「音量,37。」詔時重複了遍,「這耳機是多年前產的地攤舊貨,不帶聽力保護功能。你居然一直堅持到37,才停下來。」
「這說明什麼?」詔時收回耳機,關閉了音樂播放器,「說明你的感受闕值被改變了。適應性,聽說過嗎。」
感受的適應性,是心理學上的一個術語。常見的適應,包括視覺適應、聽覺適應等。
這些現象在生活中很常見。例如從光明的地方,忽然走到陰暗屋子,眼睛一時會適應不了,但慢慢就會看清屋裡的東西,這就是視覺上的暗適應。
同理,聽覺適應也一樣。長期呆在樂聲嘈雜的地方,就不會覺得音樂有多吵,說明適應了環境。
「用這副耳機,大約18—25之間算可接受的正常音量範圍。你居然能忍受到37,是剛從某個很吵鬧的地方回來的原因吧。」
「所以猜猜看。」詔時看著季心然,悠然笑了笑,「你去了酒吧?」
季心然被迫望了眼詔時,冷汗順著額頭滑下。
本來還有些發燒,現在好像更加虛弱了。每次面對詔時,都有這種感覺。
對手很強。強得在他面前,幾乎沒有秘密,所有事都能被看透。
又帶著這凜然的氣場,似乎能支配整個空間,壓得她幾乎動彈不得。
「誰帶你去的酒吧。」詔時對這兩個字,似乎有著化不開的仇恨,直接伸手,攥緊了她的手腕,「你肯說,還能放過你一次。」
季心然喘息著,搖搖頭。
這件事要怎麼說。怎麼解釋,都很牽強。
為了去看看,那裡藏著什麼樣的陷阱……這樣的話,說出口,更是容易被滅口。
「你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進這屋子,還需要多費力嗎。」詔時冷蔑一笑,語氣略帶些煩躁,「季心然,你的手機呢?」
手機?
季心然驚訝,右手翻著手機,打開才發現,上面有條信息。
來自遊客A的簡短詢問,你在哪裡。而既然有信息,說明他可能也打了電話。
糟糕了。手機放在身上外套的口袋裡,扔在員工室,直接關機,根本沒想過有人聯繫……
也沒想過,詔時真的能有心情平復,出來找她的一天。
「你的手怎麼了?」詔時沒再多追究,而是在她拿手機的一刻,就注意到了這個細節。
季心然不敢出聲,下一刻,詔時已經換了手腕奪過去,隨即目光寒了寒。
破皮的地方還粘著血,沾著細小的玻璃碎渣,傷口雖然不大,但也不淺。
「為什麼一句話也不說?」詔時從很早以前開始,就發現了季心然的這一特點,並深深憎惡。
她一直被動,就這麼被動下去。乖巧又沉默,涉及到自身事情,就什麼都不肯說,一副任人擺布的樣子。
就好像乖巧的布娃娃,沒有思想。但要說真的沒有思想,也就算了。
她還是偶爾有看法,有理智,會思考。然後就會做出些事,讓人幾乎控制不了情緒。
就好像看著家裡擺放的布娃娃,會時不時出現在火場之內,激流之中,甚至都不知道怎麼跑出去的,令人忍不住產生種許久沒有過的情緒。
憤怒。
被挑戰了一樣的憤怒。
詔時抓著她的手腕,將她強行拖到了廚房,開始翻找。
狹小的空間內,頓時一片叮叮噹噹的聲音。
「你……在找什麼?」季心然的手腕被攥得又緊又疼,但詔時力氣太大,掙脫不了,只能換上近乎哀求的語氣。
「白酒。」詔時冷笑,「家裡有么?」
「這不是你的最愛嗎,為什麼不儲備?」
面對詔時的嘲諷,季心然也只能苦笑,「酒精……倒是還有些。」
「拿來。」
還好平時季心然也常備藥箱,但沒想到會在這時派上用場。
執行者,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人。
詔時下手毫無留情之意,用鑷子挑出碎渣時也不會避讓傷口,就連包紮也是狠狠繫上,像是要讓她記住這疼痛一樣。
效果極佳。季心然眼中,已經噙上些許淚花了。
「現場有人打鬥?還是你撞了上去。」詔時將她的手腕甩開,甩在桌上,「第一次見到夜生活,感覺如何?」
季心然抹去滲出的淚,搖搖頭。
不僅尷尬,而且慌亂。本該平和的心緒流速被沖得七零八落,連該怎麼去想,都不知道了。
詔時……應該算是溫柔,還是殘酷?從沒有指望能被這麼好的對待。能從他手下活過一天,就應該感恩、拜謝蒼天了。
凌晨三點,屋裡竟然有人……還有人陪著,這件事更是想都不敢想。
不是一個人呆著。屋裡也沒有黑暗。
不該哭的,也極少在別人面前哭,但今天卻有些控制不住了。
「你哭什麼。」詔時皺眉,似乎不是很喜歡看女生流淚,語氣生硬,「你的意思,是被硬拖過去,還受了什麼委屈?」
季心然搖頭,但淚水還在滑落。
「既然你敢去,就應該想到這種事情。」詔時淡淡一笑,看著她擦拭淚水,「怎麼,現在才想起來害怕?」
季心然搖頭。
「那就是不知反悔,還有下次,是嗎。」
詔時使用了一貫前後都堵死的說話風格,和本人的作風一樣,凌厲,不留縫隙。
「希望下次,你能學聰明點。至少接下電話,隨便編個理由。」詔時站起身,將手放回兜中,語氣淡漠,「別哭了。」
「我沒想到……」季心然有些哽咽。
「這世界上有很多想不到。就憑你那不設防的心態,能活著已經是奇迹。」詔時嘲諷一笑,向卧室外走去。
「你去哪兒?」季心然擦掉眼淚。
「去哪兒?」詔時轉過頭,「隨便找個住處不行嗎。那個沙發材質不錯。」
確定說的……是那個連彈簧都露出來的沙發?
季心然沒動,而且處於更大的震撼中。詔時……居然要在這裡留宿?
雖說也對,這個時刻,就是開車回去,也趕不上休息……但……
從來沒和續命師兩個人共處一夜,而且是在家裡,這,怎麼想都不可能……
「難以接受?」詔時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還是說,你覺得我應該在屋裡和你擠一擠,嗯?」
季心然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但臉上本能地燃燒起來。
同處一室……這是超越了時間和空間,絕對不能做的頭等大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
「你最好反思。這筆賬,以後再算。」
詔時將門帶上,慢慢離開。
客廳大門,傳來咣當的閉合聲。
……原來這麼說,也只是捉弄而已。
季心然開著檯燈,抱著膝蓋坐了很久。不知為何,感覺房子首次這麼空蕩。
甚至連找她的理由都沒說就走了。詔時可能是唯一一個這麼難懂的存在。
既看不透,也跟不上。可跟丟了……又空落落的。
這麼下去……會有非常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