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遲來的守護
第181章 遲來的守護
「小然！」
呼喚集中在遠方，Z尚未出手，卻先有一人從山洞上方掠進。
速度之快如月光漫卷暴射，釋放出最強烈的銳芒，攔路的複製者們還沒反應過來，胸口已經一疼，隨即視線分離。
屍首分家，更在視線接觸更之前。
氣勢過於凌厲，連Z也不得不向旁邊靠了一步，而來襲者無心和他作戰，直接躍起，跟著墜入山澗。
寒氣匯聚成最速的助力，甚至超越了重力，直向還在墜落的人加速追去。
伸手拉住，隨即提起，將那柔軟身軀完全抱在了懷中。
然而山澗之內岩石陡峭，沒有特別好的落腳點，片片叢生的石尖都可以要了人的命。
「讓開！」
低吼一聲，像是要讓精力更為集中一些，成片的寒流席捲過去，寒風橫掃，將側滑而下的一路岩石盡數掀飛，大塊岩石跌滾著墜入最下方幽深的激流中。
還好，斜坡之上還有幾柱筍石形成了石窩，那個角度又正好繞開了冥河的攻擊範圍。
越位突襲，三段移動，不偏不倚撞進石窩之中，只是背後跟著承受了次撞擊的鈍痛。
但他無心關注疼痛，只跟著俯身下來，看著懷中的女孩，隨即目光一顫。
季心然閉著眼睛，身體就像是從戰場上剛託運回來的一樣，大片的新鮮血跡染了全身，就連清秀的側臉都掛上了鮮紅。
如果是平時，也許還能靜心幾秒，根據血液的濺射形狀冷靜分析下血液來自於哪個方向或者先查看下有無明顯外傷，但現在……完全靜心不了。
只是看著她渾身覆蓋鮮紅的樣子，就有股熱血直衝到頭頂，化作岩漿，直入骨髓，世界都在劇烈動搖。
這樣的情緒在很久以前就有過一次。那次是在別墅區的石牢地下，掃視了一眼，心臟瞬間停了停。
多時過去，不但沒有長進，反而比之前更為沒有抵抗力。這不是審判者應有的作為。
潛於陰影、甚至能奪走全城性命的「死神」……難道是第一次見到鮮血么？
「季心然。」
儘力控制聲音，壓得很低，但懷中的人毫無反應，像是早已墜落隕去的蝶。
身上攜帶的命流結晶全部切開，化成生命涓流滲入她的體內，許久才傳來微弱的迴響，雖然依然和很久之前一樣，帶著雜音，時有時無。
還有迴響就好……至少說明還活著。
詔時攥了下左手，強行抑制太陽穴的刺跳，依然無法徹底鬆懈下來，只是凝神看著她的面容。
「能聽見嗎。」
季心然還在沉睡，像是玩鬧了一天到了晚上終於呼呼大睡的孩子，睡得心滿意足。
選擇自殺……居然還能這麼滿足！
詔時一時間很有種衝動，世界不要了，基地、荒山，什麼都不去想，想無拘束地釋放力量，將看到的所有統統拆毀乾淨。
光是克制這種衝動，剋制周身凜冽激蕩的殺氣就用了十餘分鐘，堪比坐在這激流轟鳴之處的一場靜心修行。
躺在懷裡的人呼吸比剛才平穩了許多，臉上也稍微回復了些血色，甚至身體也比剛才略微放鬆下來。
像是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回到家中了一樣，向他身邊又貼了貼，秀氣的眉卻微微打了結。
「醒醒。」
不知道能不能聽見呼喚，唯一能確認的是她應該知道來的是誰，只是意識尚未完全恢復。
能完全恢復得了才怪。奪魂，替代，那是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還弱的體質能承受的範圍么？簡直是瘋了。
反正暫時也不認識，做什麼都無所謂。
詔時騰出右手，慢慢擦掉她臉上的鮮血，動作很緩慢，好像在擦拭一件大型瓷器。
但尚未擦拭乾凈，手掌卻停留在她的側臉上，指尖也微微顫抖起來。
即使昏睡，她依然是季心然，全身上下依然散發著明凈舒適的氣息，掌心覆蓋的肌膚也透著和之前一樣的溫暖，像是夜色中跳動的燭光。
假如這溫暖都消逝了又將怎樣。假如這些鮮血真的都來自於她體內……假如有一刻遲疑，來晚了一步，哪怕只差一步。
眾多因素疊加，很容易將好不容易挽回的理性重新壓塌。
他沒有時間多等。現在就要聽到她說話，要確認這個人的存在。
「季心然，我沒有耐心在這裡看你裝死。」詔時聲音一貫冷淡，此刻更是像呼嘯的山風，「給你十秒鐘的時間，醒過來，給我回復。」
一向擅長在時限內化險為夷的這個女孩，此刻卻異常沉默，一秒秒過去，像是要刻意挑戰他的極限。
「給我回復。」詔時重複了一遍，連旁邊的石窩都能聽見這語氣中的震蕩。
首次超過時限，似乎連一絲反應都沒有。
詔時撫摸著她被染紅的面容，殺氣再次從周身解放出來，情緒激蕩，想摧毀什麼的念頭比火焰灼燒還要熾烈，護體的冥寒都難以擋住。
即將調用冥河之前，身前的衣襟再次被抓住了。
「……阿時。」
季心然輕聲一句，似乎是受到寒氣加劇的刺激才轉醒過來，將頭向他的胸前垂了垂。
這個動作像是怯怯的小貓在往懷中鑽一樣，再冷的風也瞬間消融了。
「你還知道醒，是嗎。」
詔時應該放手的，應該將她扔在地上狠狠讓她清醒一下，但不知為何卻正好相反，生硬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來送我……我很開心。」季心然沒睜開眼，卻先擠出絲微笑，好像只有在這寒冷的氣息中才能徹底安心下來，「終於……見到你了。」
這句「終於」的殺傷力比深淵級對手釋放的絕招還要強，詔時緩過神時，已經沉默了十多秒。
二十餘年，還是第一次反應如此之慢。
「送你？」詔時看著季心然手背上的擦傷，盡量保持語音平靜，「送你去哪裡？」
「……天上啊。」季心然好像能看到清澈見底的河流盤旋在夜空之上一般，「穿過黃泉之門……還好……你在這裡。」
一聲炸響從旁邊傳來，地面上的無辜石塊起飛之前一定還在想到底是招惹了誰。
「你很了不起，季心然。」詔時將她的手腕攥緊，直接將她從懷中拖了起來。
如果是陌生人，下一刻的行動就是展開奪魄刃，死神能力瞬間奪魄，對付這麼個垂死的人簡直綽綽有餘。
「睜開眼睛，看著我。」
這麼命令一個虛弱的人是不現實的，可詔時已經一點都不想繼續等待下去。
耐心在熊熊燃燒，恨不得將眼前的人都燃成灰燼。
「……不要。」
季心然居然敢反抗了，而且語氣像是在賭氣，好像睡著的人被抽了溫暖的枕頭，執著地還要撲回他的懷中。
她成功了。各種意義上都成功了。手也抓得更緊，試了幾次都沒能拽開。
詔時按了下跳疼的頭，以為右手會不受控制，直接掐住她的脖子，但卻沒有。
最終只是落在她的頭髮上，那散落的烏黑長發早已失去往日的光澤，掛滿沙石和泥土和血液，凌亂成團。
他不應該任她這麼抱著，在他懷中睡得安心。早在收到那條信息的時候他就應該察覺過來，直接趕過來，將她碎屍萬段。
在此前這世界上還沒有一個人敢這麼挑戰過他。提供虛假信息，已經是第幾次了？
原本是真的不知該怎麼處置她，所以將她放置在林鳥總部，想讓她安靜兩天。有這麼多消息員鎮守，還能搞出什麼花樣？
他錯了，不但被她玩出了花樣，還玩出了大花樣。
一刻不看著，這個女孩就能爬到天上，甚至能將月亮捅下來。
在知道她將小月放走、從基地逃出去的那一刻，心情簡直糟到了谷底。看來上次在通江大廈她的能力已經大幅度上升，靈動爆發躲過一群人的視線不成問題。
詔時二話沒說，直接跟著從林蔭酒吧出發，直奔荒山而去，甚至連地址都不需要問。
在她神神秘秘、拿著那些單子打算離開校園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她研究過一些地方，所以稍微在意了一下那些地方。
小家村也好，平武鎮也罷，乍一看都是古雲山系附近的小村鎮，連起來去看的話，這些地方卻又有共同點——正好形成了一個東西走向的迴路。
X組織不是在這些地方採集材料做攝魂槍，那種特殊的魂鎖一樣的材質，在普通的村鎮甚至礦山不可能採集得到。
他們看似在寫採集地點，實際上卻是在用這些地方作暗號。這樣一來，這個密閉的迴路再加上中間配的「產量值」當坐標，調整東西角度，一個新的地點就出現了。
屹立在迴路之中的一個隱藏地點，採石場。
詔時的想法沒有錯，然而聯繫季心然，電話不通，簡訊也發不過去。更為煩躁的是想定位她手上帶著的雪晶，看看她人是不是已經到了，雪晶卻沒有任何反應。
……真是小看她了。僅僅幾天沒見，屏蔽能力都練得爐火純青，季心然怎麼不去當修行大師？
詔時本來是徑直前往採石場搜尋的，但是提前收到季心然一條信息，她竟然還敢發信息過來。
小然：你能找到……我的位置嗎。
這句話簡直是在挑釁他。廢話，挖地三尺都要將她挖出來。這群人想都不想，居然一個接一個地敢往陷阱里跳。
詔時試著用冥泉重新與雪晶共鳴，這次雪晶忽然出現迴響了。
而這迴響直接令他一愣，彷彿推理的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需要從頭來一遍。
迴響不在深山，而在遙遠的白樺城城北，而此時他已經都快趕到採石場外圍了。
為什麼迴響會在那裡？雪晶應該是和她貼身的才對，難道季心然並沒有跟著出來尋找小月……
或者另一種可能，這個除了會點玄妙的技術之外什麼都不擅長的女孩，在跑出來沒多久之後就被X組織的人抓走，帶了回去。
后一種可能讓他直接調轉了方向，以最快的速度重新趕回白樺城。
季心然一直是X組織的目標，現在也是。甚至將小月抓住來都不是重點，他們沒必要瞄準小月，只是覺得小月更加好騙一些，可以當成牽線木偶。
木偶的另一端拴著季心然。那個大事小事都要管上一管、甚至可以把自己搭在裡面的季心然。
林鳥在幹什麼，連兩個人都保護不了，沒有總長和副長在真的會散架么？
詔時滿心怒火，加速前行，並且終於在又趕到白樺城的時候收到了季心然的三條信息。
小然：要快一些，他們已經要行動了。
這個他們指的應該是X組織的人？X組織的人要對季心然下手了嗎？
詔時連車都捨棄，直接穿行在街道上，想定位她的手機，可惜那邊又關機了。
本想直接一個人打入他們囚禁季心然的地方，但靳文帶著一群人堵截了他的去路。
「我們不能旁觀，跟你一起去救出小然。」
甚至沒多少時間爭執，何況和靳文爭執還得寫篇上萬字的論文。
小然：你還在生氣嗎？
生氣？生氣不足以形容現在的心情。詔時打算將帳攢起來，救出她之後，好好一起清算一下。屆時一定會非常有趣，令她終生印象深刻，再也忘記不了續命師這個存在。
小然：不要自己一個人過來，太危險了……他們人很多……
再多的人，遇到現在的詔時也不能全身而退，因為詔時身邊聚集了幾乎能拆掉半個白樺城的殺氣。
直接闖入了城北的那片果園，原本是私人領地的地方，現在則是走到哪兒炸響到哪裡。
詔時看著眼前的一幕，和靳文一起呆了一下。
這是他們闖入前完全沒料到的事情——就連對面的人也目瞪口呆，完全沒預料到續命師和林鳥的總負責人會打到這裡來。
兩邊的領導人居然交接了。藏在這個基地里的不是別人，正是整個X組織第一位的領導者闊教授，還有他身邊一臉驚訝的莫紫情。
他們做夢都想不到詔時他們是怎麼突破層層防禦找過來的，按理說這裡應該有Z的結界加持，不會被發現才是。
而這個時刻好死不死的，那個Z還不在，去執行他抓捕季心然的計劃了，甚至「六淵」中除了沙狐，剩下兩名目前還能用的人也被他帶走了。
闊教授只是人脈和錢財支援者，根本沒有什麼戰鬥力；而莫紫情則是有些能力也對抗不過詔時和靳文。
最終結果是闊教授和莫紫情在沙狐的殊死抵抗下僥倖逃走，可其他人就沒那麼幸運了。
研究所的人幾乎全軍覆滅，保留下來的戰鬥力所剩無幾，大約只有百分之十左右。
之前據點接連被拆，已經給予X組織重創；其他的人都被調走，這近乎空巢應對的一戰使得詔時和靳文直接帶人攻破了X組織的總基地。
這一場戰鬥，雖沒能徹底根除X組織，也沒能和Z正面交手，卻也幾乎大局已定。
巢穴已經全部拆除，X組織已經被壓到了背水一戰的地步。決戰之時已經迫近了。
林鳥的消息員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都已經佔據了X組織的基地，感覺那位副長的憤怒一點都沒有消除，如果不是總負責人攔著，大概整個基地都要被他毀成廢墟。
「季心然在哪裡？把她交出來！」
詔時即使面對莫紫情也是一樣的話，只是額外多了一句，看著她，眼神冰冷。
「要是你敢傷她半寸，現在就殺了你。」
可基地里沒有，真的沒有。就算殺掉再多的複製者也一樣。
「Z不在。」靳文皺眉，「中計了。」
居然中了季心然的計。所有人都是被季心然騙來這裡的，被騙著找到了X組織的總基地。
詔時看著給季心然的雪晶居然出現在莫紫情手腕上，有一刻大腦一片空白，那一刻才真的理解什麼叫輸了。
從小到大，歷來都是他算計別人、不動聲色地看著其他人走入他設計的圈套，所有事幾乎都逃不出他的預料……唯獨這次，輸得最為徹底。
他執著地不想承認季心然是有特殊能力的人。執著地想讓她回到正常人的狀態，甚至想關住她，哪裡都不許去。
所以「能力」的一環……被季心然徹底利用。
她問過靳文密碼的設置，竟然知道兩個人的生日。用電腦字體仿造了信件，用消除的能力將雪晶摘了下來，送到時空箱，送到莫紫情身邊。
她賭莫紫情會再來看時空箱，也會來看信、會將手鏈帶在身邊……統統都押中了。
如果是絕情的分手贈禮，莫紫情確實會收下。只是莫紫情不會知道這雪晶帶有定位功能，一路帶著它回到了基地。
甚至瞞過了Z的眼睛。季心然很聰明，一直屏蔽著那塊雪晶不被其他人發現，直到用時才像這樣將它展現出來。
所有人……都被季心然耍了。所有人。
可想而知詔時趕來荒山時的心情。如果季心然還活著，真的想直接讓她粉身碎骨——就算因此拆了X組織的總基地都不能彌補。
但事情偏偏不按所想。他遇到的不是營救小月的季心然，而是帶著小月逃出的阿朗和異能者小隊。
「小然……替代了小月，被束縛在那個魂陣里。」阿朗頓了下，「快點回去救她，Z要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