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心意成真
第193章 心意成真
季心然坐在桌位邊,臉色如紙,身體抖得像颱風之中的船帆。
而喝了兩杯紅酒的詔時也像才剛剛調動起些情緒,看著她這反應,語氣比之前更加嘲弄:「怎麼,要求得過分了?」
「你是那個A遊客?」陳佳怡看得出季心然已經快支撐不住,將季心然向她這邊拉攏過來,同時吃了一驚。
遊客之名她再熟悉不過了,只是沒想到在季心然手機里存在第一頁的名字居然活生生地坐在了眼前。
這個人……就是小然暗戀的人?
陳佳怡抓著季心然的手,手心都快涼透了,耳邊比平時感受到的幽靈低誦聲還要嘈雜。沒想到隨便「租」的男友居然是季心然喜歡的人……還是靳文哥哥從小長到大的好朋友。
曾經小然趴在桌上哭得那麼傷心,哭得她心都要碎了……就是為了這個詔時?穿得怪裡怪氣、說話如此尖刻,甚至還想殺了她。
「你應該反過來,遊客A才是正確的讀法。」詔時看了她一眼,「不愧是好友,連手機都偷看過?」
「暴露了也無所謂,就當緣分。」
暴露什麼了?怎麼就暴露了?
詔時說的隨意,其餘人都一頭霧水,但這三個男生和陳家姐妹似乎都對「遊客A」這三個字有些印象,好像在哪裡聽過一樣。
而想起時,又都集體吃了一驚,小彤喊了出來,陳佳怡則瞬間站起,將桌上的碗碟都帶著拽落下去。
「遊客A……你,你是……」
無月之夜的站主?
無月之夜的傳聞風靡白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其站主,那位傳言能為人「續命」的神秘人士神出鬼沒,頂著「遊客A」的頭銜,每次出現都能引起地震海嘯。
「嗯?什麼無月之夜?」詔時倚在椅子上,似笑非笑。
「你……不要裝傻!」陳佳怡聲音都顫抖了,雖然怎麼看都不能將他與那個傳說中的續命師對應上,「誰不知道無月之夜的遊客A就是……」
「我不知道。」詔時勾了下嘴角,「一個撿破爛、送垃圾、火葬場的員工怎麼可能和傳說人物打交道。」
「不要裝神弄鬼!」阿宇拍了桌子,跟著站起,「這世界上哪兒來的『續命』……又不是拍電影!」
「對。」詔時點頭。
「你到底是不是續命師?」
「也可以是,也可以不是。」詔時緩慢將紅酒杯填滿,「隨你們去猜測。」
「你小子!」
阿宇怒不可遏,感覺被這個撿破爛的人耍了,隔著桌子伸手就要抓他的衣領。
啪地一聲,先有玻璃碎響從牆壁方向傳來,阿宇本能地回頭看了一眼。
就在這一眼間,涼風倏然穿過手臂,冰寒滲透過來,肘部像浸入了寒水。
阿宇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只獃獃地望了眼西裝衣袖,袖管裂成兩半飄蕩在空中,被剪刀剪裁都沒這麼工整。
一把閃亮的刀刃插在牆上,遇熱水快速溶解般消失在空氣里,猶如幻覺。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好像思維都跟著斷裂了。
「可以是,可以不是,但我建議不是。」詔時若無其事晃著杯中紅酒,「傳說人物怎麼可能出現在餐館,躲人耳目還來不及。除非他心情好,否則走漏風聲的人豈不是一個都不能留活口,都必須血濺當場。」
這……這是威脅,還是……
幾位少年少女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一時都面色蠟黃,僵在原地,沒有一個人敢動一步。
「回到剛才的話題。男朋友,是嗎。」
像是在緩和氣氛,詔時很自然地伸手過去,將季心然從陳佳怡身邊拉了回來,順勢將座位貼近了些。
「感謝你選擇這麼危險的人作為男朋友。為這勇氣,單獨敬你一杯如何?」
詔時微笑舉杯示意,將紅酒一飲而盡。
全場靜寂。
一切只能用怪異形容,這晚宴大約進行不下去了。
「真掃興……我們走……走吧,換個地方玩去。」陳小彤只能說是強撐場面,拽起外套奪門而出,被門框差點絆倒也顧不上了。
「小然。」
三個男生也幾乎是飛奔出去,落荒而逃,唯獨陳佳怡還留了下來,看看詔時,又看看呆坐著的季心然。
季心然抬頭,送來個困獸一般苦苦支撐的笑容,但眼中搖晃的波光令她心都揪緊了。
「你就是那個人……她的上司?」陳佳怡轉向詔時,比其他人要更快速冷靜下來,也許是在通江大廈見過靳文和那些人,對再超現實的事也有了些抵抗力。
以及終於想起為什麼聽到他的聲音會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原來昔日邀請小然去香草莊園時掛斷電話的就是他。
「對。」詔時自然記得這件事,也毫不否認。
「你知道小然她對你……對你……」陳佳怡說不出這句話,更像是被氣到噎住,「你到底有什麼好,值得她為你掉那麼多眼淚?」
「眼淚?」
「好了佳怡……別說了。」季心然用哀求的目光看著陳佳怡,將好友向門外推去。
「就算去青蓮廟求緣,想的也都是你。和你這種人在一起有什麼好的?」陳佳怡就算被推著言語依然不肯放過,「你能給她帶來一點點幸福嗎?除了傷害,你還能做什麼?」
「佳怡。」
季心然這句稱呼已經快帶上哭聲了,這才讓陳佳怡短暫地停下,看著季心然欲言又止。
愛情中的女孩真是糊塗,糊塗徹底。陳佳怡很想這麼說,但看著她這樣子,話到嘴邊又軟了下來。
「……你是靳文哥哥的朋友,我也沒辦法多說你什麼。」陳佳怡現在很懷疑靳文怎麼會有這樣的朋友,專門以捉弄人為樂,還如此神秘,但儘管恐懼依然瞪了詔時一眼,別欺負小然,不然要你好看!
說完拎起包,去追趕先一步離開的陳小彤了。
四下一時很安靜,屋中的死寂透著流燈塑彩的顏色。
季心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詔時,就這麼呆呆傻傻地坐著,數著時間的流逝。
旁邊的人稍微動了下。
季心然剛知道人的瞬間反應可以如此之快,力度也能帶起這麼大,詔時還沒移動,已經連同座椅一起向後面撲了出去,人仰椅翻。
詔時似乎都被她的反應微微震了下,沒再移動,就這麼看著她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揉著頭上的腫塊。
窗外的燈光映在漸暗的空氣中,有絲朦朧的錯覺。
季心然半抬起視線,前方的人似乎陷在陰影之中,靜靜地看著她沉思,這種安靜好像回到了第一次兩人見面的時候。
那時的詔時也是獨自坐著,周身有種氣息,彷彿能將時光凝住。
「玩夠了嗎。」
平淡一句,從前方傳來,也將季心然的思緒從回憶中拉回。
「……嗯。」
季心然揉著頭,心不上不下地懸著,跟著沉入了冰封的河流。
束手無措,只能漂浮。只能看著眼前的人,等待一個最終審判……是死,還是流放。
然而等了許久也沒有這樣的結果。前方的詔時只是站起,向她伸出了手。
溫暖的指尖拂過額頭,觸到腫塊,牽扯的疼讓她稍微發出了些聲音。
「疼嗎。」
季心然眼中還蓄著剛才的淚水,搖搖頭。詔時的聲音只要微緩下來就會特別動聽,像是遠方獨奏的夜曲,有種別樣的溫柔。
這種感覺令人惶恐。好像小心地守著一份寶藏,卻明知道它不屬於任何人。
明明知道的。
「別哭了。」
詔時聲音確實緩下來不少,甚至和以前任何時刻相比都更為柔和,不知是不是屋內被關了燈,光線消逝的原因。
「你是嫌之前為我流的淚還不夠多,是嗎。」
季心然臉上發燙,淚水卻停不下來,不知為何只想沉在倒塌的椅子中,跟隨著一起塌方進去。
可已經沒什麼可以坍塌的了。世界也好,心也好,早跟著一起粉碎了。
粉碎在某個被他輕輕擁抱著的清晨,也粉碎在被他按在書架上的時刻,無數次重建,全都不堪一擊。
「一會兒會有人過來收拾東西,你會被他們笑話。」詔時略停了下,「難得你今天穿得這麼優雅。」
已經不知道是該哭,該笑,還是該繼續害羞或怎樣了。
「……A先生,別再捉弄我了。」季心然將臉埋到前方傾斜的椅背後面,不敢有一絲希望,卻不受控制,一直想著阿來的那句要有勇氣。
要是有時機……現在可能是個時機。趁屋內還昏暗,夜色正好,他還沒回到平時冷淡的樣子。
趁這些話尚有溫度,哪怕是捉弄,聽起來也那麼溫柔。
詔時沒有回應,黑暗一片,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我……」
季心然一直躲在椅背後,腦子卻莫名發熱,好像剛才臉上的熱流已經深入腦髓。
「怎麼了。」
「……沒怎麼。」
其實很想說……很想順著熱流直接說出那句話。
可不可以奢望一次,求一次。一生只求這麼一次……不要捉弄,只要真心。
「你怕說了,會被我不留情地審判?」
被詔時的一句稍微驚得抬起了頭,剛抬起頭,就對上對面人的目光。
黑暗是映襯,將詔時的氣質完好地映襯出來。就算臉上刻意抹上什麼也掩映不了神采,尤其是目光中的清流。
距離太近,他就像獵手站在附近,俯視著藏起來的獵物。
未等驚呼,嘴唇上先覆蓋了異樣的觸感。此刻詔時的指尖似乎纏繞著些寒氣,豎在這裡,阻止她一切的發言。
「聽我說。」詔時似乎在笑,臉上是慣常淺淡的笑容,「恐怕你要失望了。這捉弄我還要繼續下去,而且要玩得更大一些。」
「我早說過,從接近我的那天,一切已經晚了,何況你在違反我的命令。這次應該想個什麼方式懲罰你好呢。」
「不如將計就計怎麼樣。」詔時將手指移開,看著前方已經呆成木偶的少女,「既然你有這方面的意願,阿文也一直堅持應該給你個身份,所以未嘗不可。」
「你在說……什麼……」
季心然渾身僵硬,幾乎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我在說,別哭了。我不能用這個姿態擁抱你,會弄髒你的衣裙。」
季心然確實不哭了,眼淚都快倒嗆回去,完全不知道詔時下的是哪一步棋。
「男友。」詔時笑笑,勾了下嘴角,順手掏了枚硬幣,向上空投擲出去。
「這身份,我接受了。」
硬幣落地,發出叮噹亂轉的迴響。
房門被打開,光線從屏風外照射進來,明亮得恍如隔世。
季心然揉了半天眼睛,才敢望向那光亮,反應過來時旁邊的人已經不知何時悄然離開。
只有那枚冰冷的硬幣躺著,才證明這裡確實存在過一個人,他來過。
季心然倚在包間門外,一陣虛脫感,才走兩步就差點撞到屏風上,引來大廳中很多人的觀望。
「你沒事吧?」年輕的服務生跑來攙扶了下她,「身體不舒服嗎,用不用先在這邊坐會兒?」
季心然搖頭,茫然望向大廳內,好像到處都看不見那個人的影子。
但滿腦子都是他的那句話。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那句話。這身份……接受了。
「那你稍等,先不要離開,那位先生帶話給你,讓你到這邊來。」
季心然愣了下,不知所措地看著服務生,而服務生已經做了個「請」的手勢,指向通往大廳前方的路。
「花瓣」餐廳的大廳中,有一處更為明亮,更為寬敞,可以說是整個餐廳中最為醒目的地方。
那裡是鮮花展台,也是音樂愛好者的天堂。貼著音符的台階上方的台地上擺放著一架鋼琴,隨時歡迎對擅長彈奏的表演者登場。
季心然恍然看著上面的聚光燈將光線投遞在一個人身上,一個緩緩靠近那鋼琴,用纖長手指劃過琴蓋的人。
不知何時卸去偽裝,換上正式禮服的詔時散發著別樣的冷俊,就像在香草莊園見到時一樣,讓心跟著控制不了地狂跳。
全大廳的人似乎都安靜了下來,很多人將目光投望向這位男子,尤其是女生,幾乎不是捂上了嘴,就是聚在一起紛紛議論。
突然出現了比燈光還要耀眼的人,要是還能吃下去飯才奇怪了,甚至有人不顧禮儀不禮儀,拿起手機抓拍起來。
「我欠你一樣東西。」鋼琴邊有傳音的麥克風,詔時頭都不抬,清冷的聲音傳遍大廳,卻只傳向固定的一個人。
站在遠方過道上,已經完全震驚了的人。
「我記得你說過,A組的謎題里有鋼琴彈奏,想象不到我彈琴是什麼樣子。」詔時面容平靜,像是在敘述遙遠的、和自己無關的事情,「既然這邊有鋼琴,那就成全你。」
「作為新身份的回禮。」
不容她反應,也無視了所有投來的視線,詔時坐在鋼琴邊,緩緩抬起了手。
餘音繞梁,光怪陸離,統統失去了意義。
蝶舞繚亂,飛蝶撲火,向著這世界上最耀眼的光亮。
季心然將手按在心臟區域,每一下心臟的撞擊都清楚得好似在耳邊回蕩,隨著音符忽起忽落。
一曲終了,這曲名為「蝶」的鋼琴曲也深深印在了生命中,永生難忘。
全場沉寂,好像都沉浸在了某種熾烈、感傷又決然的情緒之中,窗外的月破雲而出,陣雨初融。
「幻滅之蝶。初見你那個無月的夜晚正好在播放這首曲子,一定是有什麼見鬼的預示,才會重複出現了三次。」
詔時嘲弄地笑笑,指尖未停,輕輕敲下幾個和弦。
「順帶送一首給你。這一首,大概你從沒聽過。」
輕柔的鋼琴聲漸漸傳開,如霧如水,如煙如夢。
大廳不再是大廳。很多人跟隨著漂浮在空中,繞過層層雲霧,隨清風降臨在世界的各個角落。
或是旭日初升的海邊,或是終年積雪的山峰,或是落霞漫空的峽谷邊緣,跟所愛的人執手相依。
而季心然的眼中只有一個人。透過所有幻景,筆直地望向正前方演奏的人。
他的認真能融化任何一片時空,將世界消融成黑白二色。她在角落,他在光明。
附加的終曲結束了很久,季心然還在原地站著,恍惚間聽到旁邊有人驚呼。
身體一輕,懸空感和依靠感同時傳來。
等理解了發生什麼事時,已經被來人抱了起來,被帶著沿著正廳通路向外走去。
整個花瓣轟動了,有人呼喚同伴快來看這浪漫的一幕,也有人紛紛用手機抓拍,甚至還有人追到了通路上。
「最後的曲名在書架里。最後一排,自己去看。」意識尚有些昏沉時,耳邊有人輕聲說了一句。
「能找到曲名,再送你一個特定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