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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雨

  第226章 雨


  下雨了。


  天上的雨打在手上,頭頂,嘗起來有些煙塵的味道。


  兩個人第一次在一起看雨景。季心然沒說話,詔時也只倚在潮濕的青牆邊,凝望著煙雨蒙蒙的天空。


  時間好像凝縮在了雨水中。


  「為什麼不說話。」還是詔時先低頭,打破了沉默。


  不是不想說,是這樣的詔時……不知該怎麼安慰。季心然的手一直被他抓著,卻感覺他比雨水還要冷,還要縹緲。


  「你在怪我?」


  季心然搖搖頭。


  那是他們的世界,他們的故事。只是看著和雨幕融為一體的詔時,心臟很疼,快要爆開了。


  詔時笑,清淺的笑溢出在碎發垂落的眼角,沒說什麼,只是將她的手腕抓得更緊了些。


  雨水滲透肌膚,只有這絲溫暖那麼真實。


  「不要記恨我。」詔時確實像是醉了,將這幾個字重複了幾遍,「我從沒打算過讓你送死。」


  「在我身邊……這樣就好。」


  季心然沒想到他在這時還牽挂昨天的事,抬頭望去,頭上卻被套了件衣服。


  像是怕雨水將她浸透,詔時將他的外衣直接披在了她頭上,自己只一件單薄白襯衫站在寒氣之中。


  「不用管我。」詔時單手扶牆,最後握緊了下她的手腕,用命令式的言語,「回到大廳別動,等阿文來接你。」


  「在我身邊……不要走。」


  湊近過來的人卻只留下了低沉的一句,眼神里有燃起的某種火焰。


  但卻什麼都沒做,只是輕輕替她擦去臉上的雨滴,轉身離開。


  ……阿時。


  很想這麼叫一聲,但從始至終也沒能喊出。


  只怕輕喊一聲,就有什麼控制不住了。


  季心然沒有回到通江大廈,就這麼站在牆邊,悄悄揪緊了蓋著的衣服,像雨水中的一片晴空。


  如果不是靳文趕來,時間的流動幾乎都忘卻了。


  「阿時呢?」


  季心然搖搖頭,目光有些獃滯。


  「別怕。沒事的,我帶你走。」


  靳文有種心疼的感覺,尤其是牽著季心然走過街道的時候。她的動作一直那麼輕,像是多走兩步都會打擾到其他的人。


  認識這麼久,他一直是將她當成妹妹去看待的。這個跟著詔時意外闖入大家生活的女孩身上凝聚著微光,不由自主吸引著所有人的視線。


  她可愛,安靜,會給大家做很多好吃的東西,看似柔弱,卻在風暴來臨時毫不猶豫地闖入前線,也會冷靜地思考。


  從見到她的時候就有種冥冥中的直覺,她才是最適合阿時的人, 只可惜來得太晚。


  如果這兩個人早點相遇的話……阿時不會是現在這樣。


  也不會永遠都是留她一人站在背後,偷偷凝望。


  「跟我回去,先不要管他。」靳文將她帶入車內,「剛才吃晚飯了嗎?」


  季心然默默點了點頭,幾縷雨水順著髮絲滑下,額前的散發溫軟地貼在臉上。


  怎麼可能。靳文看著旁邊坐著的女孩,臉色又凝重了些。


  「為什麼不說話?哪裡不舒服嗎。」


  季心然搖了下頭。


  身體還沒恢復,又被阿時折騰出來,淋了下雨。靳文簡直不知該怎麼評價好友,感情的事一如既往插不上手,有時甚至比較羨慕阿朗,能直率地有一說一。


  「等我一下。」


  靳文將電話撥通,但對面始終無人接聽,再次撥打時已經關機了。


  「這個混蛋。」


  難得地用了混蛋二字。靳文直接發動了車,不用說也知道詔時在哪個方位,但在此之前要先將小然送回總部,擦凈雨水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一下。


  她本來就不應該捲入這兩人之間的。不知道莫紫情和詔時談了什麼,哪怕是些小的回憶,對她都是種巨大的傷害。


  他甚至都想讓季心然直接放棄,留在林鳥,但杜絕他們再見面。有種不祥的預感,再這樣下去,小然會被阿時毀掉,毀得徹徹底底。


  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拽了下他的衣袖。


  「……阿文。」聲音很輕,但總算敢於開口。


  「我在。」靳文找到條毛巾遞過去,但被季心然搖了下頭,推開了。


  「帶我一起去吧。」


  反應了三秒,靳文才反應過來她是要去哪裡。


  「不行。」靳文皺了下眉,怎麼可能讓她重複往火坑裡跳,何況阿時現在和莫紫情在做什麼也完全不知道。


  「求你了。」季心然低下頭,「打擾你一次……可以嗎。」


  「為你不算打擾,但你需要休息。」靳文難得態度強硬,「對不起,今晚不能放你去任何地方。」


  季心然默默鬆開手指,沒再說什麼。


  放棄了是件好事。靳文鬆了口氣,向林蔭酒吧的方向駛去。


  「謝謝你……阿文。」


  「不用。這些都不要管,照顧好自己。」


  靳文望著怯生生的季心然,總是忍不住心酸。如果不是詔時可能不會和她相遇,可解鈴終須系鈴人。


  是詔時讓她變得勇敢,敢一個人行動,慢慢敢於說出想法,同時也是詔時害了她,讓她對待林鳥的人總有種既想依靠,又如履薄冰的態度。


  她本可以不用如此。這裡可以一直是她的家。


  佳怡還未恢復,還在昏睡,靳文叫了小月,囑咐她和阿來他們看好季心然,隨即離開。


  他要去看看詔時到底在幹什麼。


  東郊的古宅實際上是很不願意去的一個地方。當年詔時將這裡買下時就極力反對過,可惜一直反對無效。


  三年前的詔時比現在還要固執,尤其是像對莫紫情著迷一樣,一定要許諾給她一個家,為此和他、和五叔僵持也無所謂。


  那個女人會害了阿時。五叔當時就如此斷言,靳文只能苦笑。


  他們確實不太適合在一起。詔時有所顧慮,對林鳥的保護高於一切,又隱藏著全城知曉的可怕身份,而莫紫情又偏偏是極其沒有安全感的類型。


  但感情的東西誰又能說得好,不是簡單勸阻就能了事的東西,後悔沒有強硬一些的時候已經晚了。


  三年間,詔時改變了很多。話比以前更少,平時更為放縱懶散,看似放開,但隱藏起來的東西無人能夠觸碰。


  而且不知是不是隙間賦予了他新的特質,總有種不安,看著他的身影,就像看著他總有一天要滑入夜色之中一樣。


  增添了能為人延續生命的能力,卻也看透了生死,哪怕是自己的死亡,大概也看得平淡和決然。


  復仇不是件好事。仇恨消失,他有可能會跟著消亡。


  五叔能看懂詔時的決意,但也對這孩子無能為力。


  從七八歲帶回來那天開始就深知他的性格。倔強的時候讓人想踹兩腳,滿身是傷還默不作聲照顧人的樣子又讓人有些不舍。


  五叔都如此,大家也一樣對他束手無策。


  走進他的心不容易。但一旦被他視作親人,朋友,愛人,他會拼上性命去守護。


  在對付最大的敵人X組織時,被愛人插了一刀,這種感覺……不忍多想。


  快結束了,所有。靳文下了車,呼吸著林間的空氣,頂著雨遙望著前方的古宅。


  一樓滅燈,二樓亮著燈光,他們確實回到了這裡。


  有鑰匙,所以能輕而易舉開門,結界也從未對他設防。


  這兩人是都在樓上嗎?

  靳文走進漆黑一片的大廳,向二樓看了眼,樓上亮燈的房間是詔時的卧室。


  在大廈時就隱約知道了些事情,畢竟服務員中總有目擊一切的人。


  終於說出一切的莫紫情,喝醉的二人,昔日的遺憾、誤解和現在不可逆轉的困境交織在一起,一邊是冰窟,一邊是烈焰。


  酒會令人不清醒,會將星火煽動成燎原之勢。所以看到他們在卧室做什麼,大概都不覺得奇怪。


  只是抱歉了,一定要阻止。


  剛走上旋轉樓梯,還沒有走到一半,大廳中忽然傳來低沉的聲音:「你要去哪裡。」


  「阿時?」


  有些出乎意料,靳文轉過頭,望向黑暗一片中的沙發,而要找的人就靜靜躺在沙發上,過了好久才能依稀辨別出輪廓。


  「什麼事,值得你大費周章跑來一趟。」


  詔時用手擋了下眼,似乎不是很喜歡突然亮起的刺目燈光。


  「你為什麼在這裡?」靳文覺得有些意外,太過熟悉所以沒刻意調用能力感應波律,乍一看到詔時出現在沙發上還有些吃驚。


  「你覺得我應該在哪裡?」


  詔時渾身都是酒氣,說話也很難像平時一樣利落,拖慢了不少,但意識似乎還有清醒的一面。


  「有些意外。還以為你會失去自控力,所以過來看看。」靳文如實回答。


  「看了你又能怎樣,嗯?」詔時擋著眼,笑得有些迷離,「難道要幫我上去……慰問一下?」


  「阿時。」靳文加重了這兩個字。


  「生氣了?有什麼可生氣的,不是好事嗎。」詔時持續微笑,「有送上門的女人,有故事,有酒,缺什麼?回憶?想要送給你也無妨。哦對,還需要去藥店……」


  靳文一把抓住詔時的衣領,將他強行拽了起來。


  終於還是忍住,能忍住這種上升的情緒也用了很長一段時間。


  「你還不夠決絕。」詔時即使坐不穩,依然在冷笑,「你本可以趁現在,直接殺了我。」


  用力鬆手,詔時重重跌回沙發上,搖晃了兩下,沒能重新爬起。


  「你喝多了,不想和你計較。」靳文深吸了口氣,不去看詔時,轉身走向廚房。


  屋裡連熱水都沒有,只有冰箱里有庫存的瓶裝水。


  「給我就行。」詔時居然還好意思伸手。


  靳文扔了瓶水過去,略微皺眉,看著他喝一半吐一半的樣子。


  「如果這樣能讓你冷靜下。」靳文還站在冰箱前,「莫紫情,你打算怎麼處理?」


  」怎麼處理?「詔時擦凈嘴邊的涼水,自嘲地笑笑,「對X組織,還能怎麼處理?」


  「那取決於你聽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還能像原來一樣想。」


  靳文太了解詔時的性格,只是明知道提醒了也是無濟於補,該做的事一樣要做到。


  甚至恨不得用他擅長的什麼「懲罰」,來反著懲治他一下。


  「你就這麼對一個喝多的人。」詔時晃了下水瓶,沒拿穩,順手滑了出去。


  「對付得太輕了。」靳文微微嘆息一聲,依然從門口的柜子里找了條毯子,扔到沙發上。


  「我回去了,你好自為之。」


  」阿文。「


  靳文已經向門外走了三步,才聽到後面低聲的呼喚。


  「為什麼不像阿朗一樣,罵醒我?」


  是啊,為什麼。


  靳文也很想希望有個幫手在場,或者像詔時這麼瀟洒,拎幾瓶酒灌進去,直接抹消掉過去一切的回憶,痛快地肆無忌憚。


  做不到。閉上眼,想到的都是曾經。想到小時候體質太弱,訓練過度總是發燒昏迷,醒來看到的都是趴在柜子上呼呼大睡的詔時;也想到他瀕死時說的那句對不起。


  他不是瀕死。是真正死過一次,只是隙間又賜予了一個奇迹。


  「你還醉著,聽不進去任何話。什麼時候清醒了再回來找我。」


  靳文關燈,關上門,任一樓大廳沉浸在黑暗之中。


  夜色幽暗,細雨連綿,空中的雲層越堆越高,這場雨不但沒有停歇的意思,反而帶來了沉悶的雷聲。


  寂靜的夜。有人在窗邊看著落雨砸在積水池,有人在街道上奔跑,用外套擋住腦袋,跑出一路水花。


  明天會是好天氣吧?屋檐下的女孩望著旁邊一起躲雨的男人。


  你說呢?和你在一起,每天都是晴天。


  討厭。


  透明的雨路過相擁的人,穿過寬敞的街道,疾馳的車,頂風前行。


  白樺城很大,大到可以忽視任何一滴雨,大到四通八達,望不到邊際。


  但路終有盡頭,終有綿延向被雨水打濕的青黃農田、濕漉漉的樹葉以及銀亮湖水的時候。


  「打擾了。」


  前行的身影跌入寒水結界,搖了搖滿身雨滴,輕輕開門。


  門是虛掩著的。風鈴晃動幾下,清脆的聲音融入雨夜之中。


  「有人嗎。」


  說著和第一次來這裡時一樣的話,來人借著閃電望入大廳,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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