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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告白

  第243章 告白

  鴉雀無聲。


  詔時一直沒有反應,像沉在了黑暗一片的岩礁之中。


  「老闆,沒事吧?」


  阿來試著呼喚了幾聲,向眾人無奈搖搖頭,他也不知道現在打擾他會有什麼結果。


  從消息員的角度來看,莫紫情就算是被Z清除也是死有餘辜,終於不用擔心林鳥的信息被她所泄露了,而且說不定正是因為她來了一次總部動了什麼手腳,才讓Z入手了這麼多情報。


  但是從副長的角度來看,可能依然有些難以接受。畢竟是曾經喜歡過的人。即使現在副長有小然,她還對小然做過很多次殘酷的事……來自過去的漣漪也可能激起浪花。


  詔時和莫紫情出去見面最後一次到底談了什麼,所有人都不知道,但看詔時的神色絕不像他平時表現出的那樣輕鬆。


  「她沒有死。」忽然間,冷淡的聲音開口。


  阿來和阿朗他們互相望了望,統一搖了下頭,都覺得詔時是不是受刺激太大,最後的鏡頭都已經……


  「她沒有死。」詔時目光中有種說不清的混沌在流動,一字一頓,「阿文說得對,她是籌碼。」


  「籌碼?」其他人都沒跟上這兩人的思路。


  「硬碟還在她身上。Z不會那麼簡單消除掉籌碼。」靳文在一邊解釋。


  依Z的興趣,他一定是想親眼看到這最精彩的一幕——用和三年前一樣的伎倆重新吸引詔時上鉤,再重新摧毀他,讓他獲得比之前更深的絕望感。


  等待了三年,培育了三年,再將這頑強不屈重新發芽長大的樹榦砍掉,體會從天堂到地獄的無限輪迴。Z做的出來,這是他等待的理由。


  為了將詔時拉入深淵,他什麼都做得出來,包括楚洋學長的身份都是計劃的一環,怎麼可能在最後關頭被莫紫情毀掉。


  莫紫情多半是聽了錄音筆里的什麼內容,被感動所以決意冒死帶出硬碟,可惜功虧一簣,還是被Z抓住,本人也淪為了人質。


  雖然Z看似走向她,但Z不會這麼快殺了她。如果殺了她,不再有人承擔誘餌的角色,整個計劃都將沒有意義。


  只有莫紫情活著才能引誘詔時重新赴約,掉入陷阱。


  而且為了防止詔時不來,Z還貼心地準備了雙保險——那塊刻著林鳥信息的硬碟。莫紫情怎麼可能斗得過Z,連她會偷竊硬碟這一點也早被Z算入其中,之前偷拍的季心然遞給她錄音筆的一段已經說明了一切。


  於情於理,詔時都必須要去。


  只能去。


  像是要驗證靳文和詔時的猜想,本已沒有圖像的屏幕忽然亮起,進度條繼續向前滑行了一小截,出現了只手攥著硬碟晃動幾下。


  屏幕轉黑,這次是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硬碟沒被毀掉?」阿泰皺著眉。


  「被毀掉又怎樣,楚洋那麼有錢,怎麼可能只買一塊移動硬碟?他可以承包全市的電腦。」阿郎似乎才反應過來楚洋和楚家勢力的關係,那天煙火看到的資助商也才剛理解,只是話說得帶幾分莊園的余恨。


  詔時沒說話,只是從木椅上站起,向大廳正門走去。


  寒水結界動蕩了下,將一圈門外的消息員彈開。


  「先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吧。」


  靳文低聲說完,屋內同樣很安靜。


  生死存亡,不似平時隨意開玩笑的時候。


  和X組織的恩怨,整個林鳥的機密,詔時的過往。這麼多重壓力掛在頭頂,就像堆積在白樺城頂的厚重烏雲,隨時可能崩塌。


  越到最後,越是關鍵。


  靳文將DV機翻過來,看著上面附加貼著的紙條,稍微苦笑了下。


  9.21日,凌晨。明日的清晨就是最後的行動時間,應該在這種陰影之下決斷嗎?

  深淵不是餘燼,至今依然在熊熊燃燒,試圖將人拖入其中。


  感謝小然,讓詔時有機會得知三年前的真相。但得知了真相之後,反而可能更難做出抉擇。


  昔日的愛人,背叛的友人……


  「可以了,還好Z不是你。」阿朗對靳文的沉默不屑一顧,「既然你們是朋友,就多拿點信心出來。」


  靳文略帶感激地看了眼阿朗,將DV機放下,長舒口氣。


  也只能寄希望於虛無的信心二字,為守護而戰。


  白日中陰雲籠罩,晚上的星光也隱藏在雲層背後,夜景蒼茫,城市內遍布缺少呼應的燈光。


  季心然坐在房間中,看著桌面上的日記本和盒子發獃。


  詔時走得匆忙,這些東西都沒有回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Z送來的那個DV上。


  真的能闖過這一劫嗎。


  季心然閉上眼,一個人在屋子裡很容易胡思亂想,思緒飄來盪去,沒有方向。


  Z是楚洋學長。這件事從蘇白煙說了那句「知道真相會後悔」的一刻就已經察覺到了。


  但無論怎樣都無法將這兩人對接。殺人如麻、冷酷的Z,凝望午夜的星空,轉頭柔和凝望的學長。


  他……怎麼可能是Z呢。


  季心然下意識將兔子小白抱在身前,不這麼做,心臟會更加緊繃。


  就在兩天前,他還在街道旁帶著一貫的幽默感說話,還被他溫柔地對待過。


  對了。當時的學長……做了什麼?

  季心然努力去想,但不知為何,連這一段記憶都是模糊的,只記得似乎被他輕輕拉了過去,後面的事就短暫地失去了印象,再清醒……已經是面對一臉寒霜的詔時了。


  只記得身上好像升起過像煙霧一樣的東西……煙霧,蘇白煙的某種咒縛術嗎。


  原來如此。難怪會被控制,會被她追蹤到……


  學長是幫忙抵消了下這外力,才沒多被煙咒侵蝕?


  季心然再次將小白抱緊了些,想起在荒山祭壇前的一幕,越是不想去想,越是控制不住。


  戴著面具的Z站在祭壇附近,英俊的面容透過純黑的面具,在現在終於看得清楚,分割了時光。


  後悔已經晚了。所謂宿命,就是沒有退路。


  楚洋當時那句聽不出含義和真假的話……現在還回蕩在耳邊。


  什麼東西已經晚了?

  季心然忽然有些寒冷,這樣冬雪忽降的寒冷最近已經越來越習慣了。


  門外走廊里傳來說話聲,雖然只是簡單的擦身而過,但瞬間就能聽出是誰。


  季心然從凳子上跳下來,開了門,沿著那背影追了下去,只來得及和旁邊消息員匆匆打了個招呼。


  「你要去哪裡?」


  可惜被搭話的人不為所動,僅短暫地停了一步,徑直出了大門。


  季心然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速度忽然就提升了許多,終於在玫瑰園要下台階的時候抓住了詔時的衣服。


  「我聽他們說了……明天早上,不,今天半夜……」


  季心然有些語無倫次。只有抓到前方的人才真切地覺察到有多緊張,心臟都有些顫抖了。


  像是最後的戰書,也是最後的陷阱。想到詔時要去和楚洋、X組織最終一戰,怎麼也不可能將懸著的心放下來。


  哪怕之前在暴雨中被那麼殘酷地對待,當事人至今還若無其事。


  「我有事要去處理。別跟來。」


  「什麼事?」


  詔時回頭看了眼她,這注視足有長達十秒。


  季心然保持鎮定站立著,將這十秒轉化的十年過完,居然沒有倒下。


  「你想插手到什麼時候?」


  「明天。明天過後。」季心然強忍著眩暈感和壓迫感,還要保持和剛才一樣的僵硬微笑,「對不起……我要參與。」


  「你還怕我會殺了她?」詔時笑了,眼裡沒有什麼太多的溫度。


  「不……我怕你會……」


  「會什麼?」


  季心然噎住了。通江大廈時的一幕還歷歷在目,遮天蔽月的感覺,寒冷無息的詔時。


  「會沉下去。」季心然低下頭,聲音很輕。


  「沉下去?」詔時幾乎被她逗笑了,「沉到哪裡,和以前一樣沉入大海?」


  「不……比海更深,更可怕。」


  夢裡的場景好像都一幕幕疊加在了眼前,好像不伸出手緊緊抓著他,他就會毅然決然地墜向哪裡。


  「你隱藏著什麼……對不對。」季心然此刻也緊緊抓著他的衣角,路邊其他人的目光已經不重要了,「你其實隱藏著非常可怕的力量……比『死神』本身還要可怕,對嗎?」


  詔時沒有作答,將目光也收了回去。


  早在很久以前就該認識到的。無論何時都擋在前方的詔時永遠一副淡然的樣子,即使要面對的是Z那樣的對手,依然如此平靜。


  Z的能力甚至超過深淵級……他是天生的能力者。阿文是這麼說的。


  Z有底牌,詔時也一定有。只是他的底牌給人很深的恐懼感,好像使用了就會消失一樣……消失在不見底的深淵之中。


  「我知道,三年來你一直在等這一天,可能也沒法很好理解你的感受……」季心然抬起頭,甚至想走過去,攔在他前方,「但也想讓你知道……」


  「知道有些東西……和三年前已經不太一樣了。」


  「哦?」


  「……你不再是一個人去面對。」季心然眼神明亮,像夜霧中的星星,「不再是一個人……獨自挑戰整個世界。「


  不再是孤獨站在城市頂端遙望黑暗的人。不再是知道自己是「怪物」所以從來都獨行拼殺,獨自帶著傷痕倚在小巷的牆壁上,再擦去血跡,纏了繃帶,換了衣服,若無其事地返回家中。


  家中莫紫情點亮的燈火,他從來不曾辜負。


  可那燈火……卻也從未真正照亮過他的世界。


  「你不是還有阿文嗎。現在同伴更多了,還有阿朗、阿來他們。」季心然揪著他的衣服,心跳得很快,甚至手心都抓出了微微的汗水。


  過了今夜,有些話可能不會再有機會說了。


  如果今晚是最後的夜晚,朦朧的夜色……能成為溫柔的保護傘嗎。


  「……你還有我。」聲音很輕,被夜風的聲音遮掩了一半,「你不會就此放手,對不對。」


  詔時沒有回頭。


  夜風忽然變冷,在這無人答話的街頭。


  些許衣擺的震顫傳來,季心然不知道那是源於他本身的微顫,還是單純有風吹動而已。


  「不要送死。求你……」


  說不下去了。怕再說下去,某些情緒又會失控。


  如果生活中沒了詔時會怎樣?還能回到以前的日常嗎。回到孤零零一個人的房子,日復一日想著永不可能歸來的人……


  不。僅是想想,心已經被切割無數次,在香草酒會看著他倒下的那一刻永遠都不想再回想起。


  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客氣地闖進來,霸佔著主導地位……已經撤離不掉了。


  那顆種子,已經長成了整個世界。


  「我是管家。我要監督你。我不想讓你離開。」


  首次將話說得這麼清晰,清晰到想要落淚的地步。


  季心然想就這麼一直牽著他的衣角,但前方的人忽然笑了笑。


  從剛才開始持續下去的凝滯氣息沒有被笑聲打破,反而更加令人窒息。


  「你不是我的管家。你管得已經足夠寬了。」詔時輕易甩開她的手,調整了下站姿,語氣中依然帶種調侃之意,「你也不是真的想管家,是想讓我娶你。」


  季心然呆站著,時間好像都停止了流動。


  「我……我沒有……」反應過來時瞬間血液都逆流到了臉上,差點被力度衝擊得摔倒在台階上。


  「不想承認?」詔時淡淡地笑,好像回到了兩人初遇時的樣子,天高雲淡,與世隔絕,「哪怕去青蓮廟求緣,想到的也是我的名字?」


  季心然持續呆站,眉心都顫抖了。


  「睡夢裡也會喊我,我不見了,會不顧一切地去找我。我給你的命令都能照做,就連承諾都一絲不苟地遵循。」詔時在不緊不慢地遞進,「這名『遊客A』,是你心中相當重要的人。」


  「為什麼不逃呢。你還是有機會可以逃走的,比如現在。」詔時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季心然的表情,「哪怕這個人對你做過殘酷的事,帶你去旅店,帶你和前女友會面,奪了你的初吻,這樣都無所謂?」


  「別干站著,那多無聊。」兩人距離本也不遠,但詔時又靠近了些,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她顫抖的肩膀上。


  「親口承認一次,讓我聽聽看,說『我喜歡你』。」


  風經過兩人身邊,自覺地繞開了這寒氣籠罩的區域。


  「說不定你說了,我就不去送死了。」詔時像是在跟最熟悉的人開著玩笑,但眼底又全是陌生的情緒,夜色浸染的情緒,所以現在就說說看。


  季心然一直沒能清醒過來。時而身處雲層,時而深陷低谷,沒有一刻魂靈附體。


  「說啊。」


  一如既往,詔時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魔力,間隔著一小段距離,依然能看見眼裡的閃光。


  這樣坦然的說話,反而像個孩子。以殺手為名的孩子。


  「我……」


  季心然想逃,但一點力氣都沒有,肩上壓著的手好像有千鈞重量。


  他將最沉重的擔子扔了過來,生或死,都掌握在她的一句話上。


  「聲音大些,聽不清。」


  詔時微笑,像是在等交作業的老師。


  「我……喜歡你。」


  為什麼還沒倒下,季心然也不知道,只知道世界都飄忽了,滿眼都是虛幻的朦朧。


  心已經被掏空了,人怎麼樣,已經徹底無所謂了。


  「非常好。」


  詔時沒給回應,只是笑笑,伸手撫摸了下她的臉,像給這聽話的孩子一點點獎勵。


  答覆呢。


  季心然很想在一片朦朧中開口問這句話,答覆呢。


  就這麼將人用完,扔在了原地,他還是要轉身離去,好像什麼都沒問過,也沒發生過一樣。


  「我要去救一個人。」前方的人走得很從容,向夜色深處移動。


  「之後再談。」


  這算是回應嗎。


  這算是什麼回應?

  失去了支撐,季心然倚著身邊的柵欄滑坐下去,坐到石台階上,前方的街景都失去了意義。


  好過分。只是想著這剛才的話,淚水就先墜落下來。


  什麼都和幻想不一樣。初吻不一樣……就連告白也不一樣。


  莫紫情說過想去北原堆雪人……這一點又何嘗沒想過呢。好想在冬日的夜晚和他一起踩著落雪走在街燈下,聽他說出一句喜歡啊。


  為什麼是被逼著……從這邊先告白呢。


  季心然將頭垂在手掌間,顫抖了好久,才注意到有溫暖的白光從身上散發出來。


  這本筆記……之前趁詔時去看錄像,偷偷帶在了身上。


  季心然將那本古老的筆記從寬大的口袋中取出,呆望著上面的白光。


  出什麼事了?為什麼忽然間……雖然以前也聽詔時說它發過光,但一天之內遇到兩次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


  順手翻開,像是被什麼所指引,季心然翻過了最後一頁寫字的頁面,翻向下一頁,隨即愣了愣。


  白光瀰漫,行行文字竟然從頁面中浮現出來。文字扭曲,都是怪異的符號,不知為何卻能看懂,好像是刻在血液里的本能一樣。


  只是讀著這內容,季心然的目光靜止了。


  第一段文字就帶著熟悉的字樣——心流。


  心流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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