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蕭……”


  一個字剛在齒間打了個轉,就硬生生地被摁了回去。東川月不言不語,視線與隔得老遠的蕭明樓一個對撞,兩人仿佛在無聲中形成了某種默契,而這轉變不過在轉瞬之間,沒有任何人發現。


  東川月斂眸,再抬起時,又是無欲無求的古井無波。


  他淡漠地看了一眼被玄脈期的陳霆壓在陣中的祁昶,不再理會如喪家之犬般的劍修,一步縮地成寸,邁上高樓,眨眼間就來到了蕭明樓的身邊!


  他出手迅如閃電,陽春白雪般的修長手指一下便扣住了蕭明樓的咽喉,快得令人意想不到。


  直到他製住了蕭明樓,施月鶯的驚叫聲才從樓上傳了出來。


  蕭明樓似乎也沒想到來者修為如此高深,喉嚨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斷,眼裏已經沁出了朦朦朧朧的水光,整個人如紙片般搖搖欲墜,幾綹黑細片羽般的發絲淒然垂落。


  “嗯……放開……”蕭明樓艱難哽咽,聲音破碎,麵色蒼白無血,他從未有過如此狼狽而無助的時候,這一聲雖不明顯,卻不知為何,落入祁昶的耳中,顯得格外清晰。


  祁昶一抬頭,就看見蕭明樓那張快要斷絕生機的臉,他身形受製,卻仍執拗地將頭歪了過來,還虛弱地朝自己微笑著,像是在告訴他不要擔心自己……


  “你、給、我、放、開、他——!!”


  祁昶胸中似有無盡怒焰熊熊燃燒,裹挾著滔天雷霆轟隆砸落,那一瞬間,他什麽都想不到,也什麽都感受不到,隻想衝破眼前的所有障礙,來到那個人的麵前,將他重新納入懷中!


  祁昶雙目充血,渾身肌肉鼓脹,青筋迸現,血液熱烈沸騰,將他的身軀都染上了濃烈的紅。


  殺氣、煞氣、血氣全部混為一體,充斥纏繞在祁昶的身周,他怒目掃向半空,劍意前所未有的鋒銳堅冷。他抬起在地上被砸出蛛網狀的沉重膝蓋,一點一點,重新挺直腰背,醞釀已久的劍意呼嘯著破空衝向他頭頂的金色巨掌,在祁昶的冷笑中應聲而破!


  “噗……”陳霆沒有想到自己最拿手的鎮魔掌會被一個修為區區煉氣圓滿的修士破掉,登時不設防備地遭到了反噬,一口血噴了出來,腥味堵住了咽喉。


  被一個小輩逼迫至此,陳霆也不得不殺紅了眼,較上了真,從空中落至困仙陣內,這困仙陣能困得住築基期,卻奈何不得玄脈期,他可進出自如,而那小輩的劍再厲害也逃不出這裏!


  “狂徒受死!”


  縱然差著兩個大境界,陳霆也決定不做保留,他被一個小輩抹了麵子,若不能在這裏將他斬殺,非但後患無窮,還會讓東川宮主失望,所以他祭出了自己的本名法寶,擁有三十六條禁製的千斤鼎!

  千斤鼎出,頓如泰山壓下,連空氣都被壓榨得一幹二淨,令陣中的所有人都發出了脊背被壓彎的哢哢聲,蘭兒和張仲橋則直接被壓得暈了過去,生死不知。


  卻見祁昶隻是足下蛛網裂痕變得更多,他身形卻紋絲不動,眼球鼓脹密布著血絲,殺意昭然而強烈。


  在千斤施壓之下,他竟是慢慢抬起了手腕,泛著白光的劍意重新凝聚在他的二尺劍刃上。


  他就像一柄寧折不彎的劍,直指天罡,無所畏懼,渾身凜冽的氣息逐漸與他的劍意融為一體,此時此刻,他就是劍,劍就是他。


  祁昶的心口很熱很熱,丹田像是裝了一座火山般,地脈中的岩漿汩汩流淌匯聚,旨在天時到來的刹那間頃刻爆發,夾帶毀天滅地屠盡邪魔的偉力。


  他又陷入了最初領會劍意時玄而又玄的境地,隻是與那次不同,這次他的頭腦格外清晰。


  他知道,除了眼前這個麵容猙獰的玄脈期之外,陣外還有一個更為棘手、修為更加高深的高手,若是不能突破這個困仙陣,蕭明樓就會死在這裏。


  不行!他絕不能讓蕭明樓死!


  這強烈的心願推助丹田內的火山持續迸發,周身靈力如岩漿般滾滾淌入快要炸開的丹田。


  祁昶麵頰火熱,咬緊牙關,渾身撕裂般的疼痛,他卻毫不在意,手中的劍更是沒有偏頗一分一毫,劍意被寸寸磨得愈加鋒利剛硬,森白如雪,他每一擊都精準地攻向了千斤鼎的薄弱點,一點點用自己的劍鑿開了微弱的可能性。


  而當他感覺到千斤鼎的施壓有了一瞬間的鬆動時,祁昶便清楚地明白自己即將功成,一瞬間,丹田似乎與他有所感應,靈力爭先恐後地全數爆發出來,附著在這最後一劍上!


  祁昶竟是在這賭注的最後一劍出手時,完成了築基!


  這是何等可怕的領悟力,是何等恐怖的對手?!

  玄脈真人陳霆在這一刻甚至生出了自己可能會輸的荒謬念頭,他從未見過有人不閉關、不嗑靈石丹藥就能晉階的,而且築基還是築下道心,凝聚道種的重要過程,他一個區區凡人,怎麽可能領會得了道種,一介市井小民,煙火氣都沒褪去,他怎麽可能感通天地!

  慌神的片刻已經足夠致命,陳霆的千斤鼎被祁昶築基的宏力徹底劈成了兩半,他自己更是五髒六腑被劍意餘威震出了碎裂。


  陳霆麵色驚疑不定,鼻孔驚怒張合,最終咬牙做出可恥的逃跑決定,他要離開這困仙陣,先在外麵休整一番。


  可就在他飛身闖出困仙陣時,陣外又多了一道玄力注入進來,靈能灌入陣眼,陣法眨眼間就被改造提升,成了一個金丹期以下都能被困住的,名副其實的困仙陣。


  “這,這不可能——”陳霆尖聲叫道,“東川宮主,快放我出去啊!我不能和這瘋子關在一處,我已經負傷了!”


  然而陣外一切變得模糊蒼茫,他根本無法辨別東川月的位置,也聽不見東川月說的話。


  陣外,東川月收回手,回頭看向蕭明樓:“我已照你說的加固了這個陣法,你就不怕陳霆發了狠,與那小修士玉石俱焚?”


  蕭明樓沒工夫理會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還故意仰起頭,伸長了讓施月鶯幫自己看:“我脖子上沒留下印子吧?”


  施月鶯:“……”


  施月鶯整個人都懵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根本無法辨明眼下的情況。那位白衣公子不是飛鶴派那邊的人嗎?

  方才他還擺出一副要掐死蕭公子的架勢來,可一轉眼,他不但放開了蕭明樓,言談還如此溫柔客氣,眸光中甚至還帶著詢問與關心。


  變故來得太快,她已經震驚到麻木,若不是蕭明樓又耐心地問了她一句,施月鶯隻怕還回不過神來,最後隻僵硬地搖了搖頭。


  得到想要的回答後,蕭明樓這才將脖頸的衣扣扣了回去,以熟稔的口吻,對東川月道:“你沒聽過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話麽,那陳霆兩次打不垮阿醜,已經在心裏種下了恐懼的心魔,一旦阿醜愈戰愈強,無可抵擋,那顆種子便會在他內心茁壯發芽,最後……”他故意頓了頓,笑開道,“嘭的一聲,被他自己的心魔炸成碎片。”


  東川月:“……”


  東川月緩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說了句:“你果然還是你,一如當年那般……”他在“唯恐天下不亂”和“不按常理出招”之間猶豫片刻,最後決定不再開口,將唇抿成一條線。


  誰知他都不說話了,蕭明樓還嫌棄地在他身上挑刺:“方才你那戲演得太過了,當誰看不見你腰間掛了把劍呢,上來就直接動手,你見過哪個劍修不用劍,改用爪子抓人的?”


  東川月俊眉修目的臉上罕見一怔,竟是無言以對。


  良久,百餘年間沒人敢數落的七情宮宮主這才緩過神來,道:“我隻是想看看,你究竟是不是還活著。”不親自上手摸一下他的脈搏,確定他是否安好,饒是煉虛期的大能也會有近鄉情怯難以安心的荒唐感。


  發現此人不但好端端的,還如此生機勃勃,脈搏有力跳動,東川月鬆了口氣,這才放下一顆心,方有閑心出劍加固了那個困仙陣。


  “你當年……”東川月實有太多的話想說了,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蕭明樓看,有懷念,有遺憾,也有深深的不解困惑。當年的事七情宮也不甚了解,待他得到消息時,蕭明樓已經人間蒸發,杳無音訊,翻遍整個修真界都遍尋不到他的人。


  隻是還不等東川月問個明白,蕭明樓便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這裏還有旁人,如水的目光溫柔中帶著隱隱的警告,東川月便隻好改問道:“你這些年過得還好?”


  這話問出口他就知道是句廢話,故人非但活蹦亂跳的,還有心情憑欄四顧,看樓下浴血衝殺瞬息蛻變的小修士如何突破難關,可想而知他有多舒坦。


  人人都以為他重傷隕落,卻不想他如魚得水,還有閑情養崽子。


  東川月失笑扶額,這倒是很有他的作風。


  蕭明樓瞥了他一眼,隨口回答:“還成吧,開了幾間客棧,小本生意,你若住店我給你打折。”


  東川月:“……”


  施月鶯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望了望高深莫測的東川月,又看了看在他麵前毫不緊張的蕭明樓,期期艾艾:“你……你們是認識的?”


  這白衣公子看似是跟玄脈真人一道來的,但好像就是個局外人,見到蕭明樓之後,他一門心思都放在了蕭公子的身上。他看起來兩邊都不偏幫……不,非要說的話,他可能會更幫阿醜多一些,若是阿醜戰力不支,這位前輩高人大概會看在蕭明樓的麵子上拉他一把。


  她心下稍安,莫名相信,隻要有蕭明樓在,這位高人定會保住她們所有人。


  蕭明樓就是一顆定心丸。


  隻是她還沒來得及打探蕭明樓與白衣公子的關係,就見下方困仙陣白光乍現,充滿銳意的光劍撕破了籠罩在陣上的嫋嫋青霧,施月鶯看清陣中形勢時,不免捂著嘴驚叫一聲:“啊——!”


  隻見祁昶渾身浴血,皮無好皮,肉無好肉,甚至好幾處傷口能看見森森白骨,如同一具直立行走的屍骸,唯獨一雙仿佛淬過烈焰般的眼睛,殺氣騰騰亮得人無法直視。


  而困仙陣另一端的陳霆沒比他好到哪裏去,也是發髻散開衣衫破損,但他神情卻逐漸癲狂淩亂,被劍光逼到角落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兩手分別按在張氏兄弟兩人的天靈上,強行抽走了兩人的靈力修為和一身生機!

  眼看張伯林與張仲橋兩個青春年少的年輕修士在眨眼間變得皮膚幹癟,雙目渾濁,如泄了氣的皮球般瞬間被吸成人幹,那畫麵,怎叫一個血腥殘忍,殺人如麻?


  施月鶯縱然與這兩人有殺親弑族之仇,乍一看到兩人如此死狀,也不免有些難以接受。


  陳霆在吸幹兩人修為之後,渾身的傷口也在瞬間愈合,他桀桀一笑,貪婪而仇恨地看向祁昶:“接下來,我要把你也吸幹!”


  “好,來吧!”


  祁昶眼中凶光更盛,周身靈力節節拔高,他不清楚自己已經是什麽修為,也不在乎這些,滿心裏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他要殺了眼前這個礙眼的家夥,救出蕭明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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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川月:我覺得我倆演這場戲,有點對不起你的小崽子。


  蕭明樓:……?我沒把他當小崽子養啊。


  東川月:嗯?

  蕭明樓:我是打算當……嗯……那個……暖床的養。


  東川月:(震驚)你這是老牛吃嫩草哇。


  蕭明樓:……


  蕭明樓:我要跟你絕交!!

  祁昶:我一直以為少東家想把我培養成一流的店小二,沒想到……啊,不過正合我意,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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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快樂!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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