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直至又一道“電光”劈過,釘在孫蔭麵前一寸之地上,眾人才發現,那根本就不是什麽電光,而是祁昶的劍光!

  陰暗的高空上,密密麻麻,如白浪翻騰,如遊龍卷海,伴隨雷聲陣陣的,全是劍光!


  金鐵劍聲在天上交織碰撞,如同織網一般,鋥鋥的金器之聲被雲層模糊之後,聽上去竟與雷聲沒什麽兩樣,以至於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原來這不是孫蔭的水龍招來的雷雨之勢,而是祁昶在水靈力被抽至白沙城之前,就用自己的劍意將整條長街都籠罩在了自己的劍下!

  水靈氣根本就進不來!

  這就是祁昶悟出來的“乾金為天”。


  簡單粗暴,卻好用。


  而且,還不止如此。


  孫蔭雙拳水龍裹挾浩大聲勢剛衝至半途,腳下被劍光劈出一個深洞,他沒來得及分一些目光至麵前的孔洞,看看它究竟有多深,而是本能地收住攻勢,忍著被水龍反噬的風險咬牙退後。


  否則方才那道劍光劈中的就不是他麵前的空地,而是他的人了。


  雙拳的水龍發出凝著蓬勃怒氣的咆哮,這兩條龍已經十分接近於真龍了,真龍的脾氣都不怎麽好,一旦現世,必定是腥風血雨,將世間攪得天翻地覆。


  孫蔭咬破舌尖,忍住口中濃烈的血腥氣,將暴躁的水龍壓製下來,同時他不忘在腦中快速思考應對之策。


  他玄脈期的修為可沒有陳霆這麽水,雖然初時震驚於祁昶能將五行生克參悟到這個份上,但他仍不覺得祁昶能夠威脅到他。


  因為築基期和玄脈期體內集納的靈氣壓根不在一個層麵上。


  也正因如此,孫蔭很快想到,對方要維持天上那龐大的劍網,必定需要耗盡近乎全身的靈力,而自己縱然沒有南海水汽助攻,體內靈力也遠比祁昶要多,隻要他速戰速決,猛攻不停,耗盡對方的靈力,就絕不會步入吳檀的後塵!

  “哈哈哈,最後贏的隻會是我!”孫蔭大笑。


  祁昶眼神剛毅,唇色確乎微微泛白,是靈力不濟的先兆,印證了孫蔭的猜測。


  孫蔭調整吐息,抓住時機,悍然出拳!他催動著體內渾厚的靈力,兩條水龍猙獰咆哮著,迫不及待地衝向前方,夾帶恐怖威壓朝祁昶奔去!


  孫蔭的雙膝還差點因後坐之勢被壓彎,他咬牙挺住,眼睛越來越亮,就等著那兩條水龍將祁昶吞噬。


  祁昶絕對防不住的,那水龍連金丹期全力一擊都能抗衡,連他都輕易不敢脫手,如今雙龍離體,不見血絕不會收手,連孫蔭都無法判斷那兩條無限接近於真龍的龐然大物會造成怎樣的破壞。


  搞不好整條街都會被衝垮……


  孫蔭興奮地想著,又將眼睛睜大了幾分,想要親眼看見摧枯拉朽般的壯景。


  兩條龐大巨龍看著笨重,卻如水一般的靈活,眨眼就自半空遊到了祁昶麵前,吐息中皆是濃濃的水腥氣,兩副龍口張如黑洞,擰動頭顱朝祁昶擠了過來,似要將他的腦袋一口吞掉。


  “啊!”個別膽小的修士已經不敢往下看了,尤其是女修。


  而男修們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來自天空劍網的壓製,與長街上的水腥氣都令人渾身不自在,光是抗衡旁逸而出的壓力都很夠嗆,丹田裏的靈力急劇枯竭。


  看個鬥法,能讓自己也憋出一身內傷。


  真是絕了。


  而更絕的卻還在後頭。


  祁昶動了!在水龍血盆大口張開之際,他抬起頭,眼睛黑得發亮,殺氣勃勃,目光凶狠如地獄爬上來的修羅戰神,兩條水龍對上他這視線,不知為何,明明不是真龍,卻像是有了意識一般,動作齊齊凝滯了下。


  緊接著,空中又有兩道白光閃過,速度極快地朝兩條龍追了過來。


  眾人無法以肉眼捕捉這速度,隻見銳光閃過,兩條水龍竟是活生生地被釘在了地麵上,發出痛苦的咆哮。


  水龍之前有多威風,如今就有多可憐,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哀戚陣陣,嘶嚎慘叫。


  待眾人定睛看去,才發現,釘住兩顆龍頭的竟是兩把冰劍。


  凍肉,冰,水遇冷成冰,劍意化冰……這才是祁昶真正領悟到的東西。


  “嗬。”祁昶抬眸看向長街另外一頭,隻剩下兩隻空拳的孫蔭,嘴角勾起諷刺的笑,“誰說被引來的這些水靈氣我不能用?”


  金主殺,金生水,有多少殺氣,決定他能將多少水汽化成冰劍。


  祁昶將壓抑至今的所有殺氣都釋放了出來。


  從被誤會對大小姐有企圖時,從他命不由己被買賣交換時,從他發現有那麽多人在覬覦蕭明樓時,從他在東川月身上首次察覺到自己修煉不足時……一樁樁,一件件,他從未忘卻,也從未磨削,所有一切,隻是化作更大的殺性,被他埋在了心底。


  而今,紛亂繁浩的殺氣尖叫著掙脫出籠,無數冰劍破開烏雲簌簌砸落。


  登時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這……這真的是築基期嗎?


  所有人絕望地看著眼前如末日來臨般的一幕,巨大的恐懼竟讓他們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冰劍自臉頰擦過,生疼不已,卻又不敢躲開,耳邊全是劍鋒呲呲破風的聲音,生怕挪開一步就會撞上那恐怖的劍意。


  祁昶不光是在天上布了一張劍網,更是在整個長街上都布下了一張殺戮劍網!

  孫蔭揮動雙拳,對抗這成千上萬把劍意所化的冰劍,不過堅持了短短一炷香,他就開始感到吃力。


  都說雙拳難敵四手,他娘的這裏何止四把劍,數不清的劍影將他籠罩得密不透風,下雨都沒這麽密集的,他怒吼一聲,揮動著血淋淋的雙拳:“老子……我認輸了!我認輸還不行嗎!?”


  所有冰劍在他喊話的那一刻停了下來,孫蔭虛脫的跌坐在地。他渾身上下都是血,冰劍在他身上留下了無數道傷痕,卻唯獨避開了要害。


  一時,冰劍化雨,將他身上的血衝了一地,整條長街上靜謐無聲,隻有血水從一側緩緩淌到另一側的畫麵是動的,所有人都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這一場祁昶贏是贏了,可他那模樣很多人心裏發怵。


  祁昶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神情也有些怔忪,他擰著眉,之前那要將天地毀滅令萬物臣服的心情仿佛似曾相識,他想要捕捉什麽,那股意念卻狡猾地從他手中溜掉了。


  萬籟俱寂。


  最後打破這詭異安靜的人還是蕭明樓,他笑著拍了拍手道:“各位街坊鄰居,給大家添麻煩了,今日所有來我店裏吃飯的客官,本店免費贈送一壺自釀的忘憂酒,人人有份,絕不落空!”


  “哇!”人群漸漸活了過來,有的老饕品嚐過貴得令人發指,卻又物有所值的忘憂酒,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少東家,你說的可是真的?你可別反悔啊!”


  蕭明樓笑道:“自然不會反悔,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我可得好好幫我家阿醜慶祝慶祝。”


  “那是,祁小哥這回一戰成名,以後誰都不敢欺上門了!”食客們搓著手掌,臉上掛著討好的笑意,恭維話不要錢似的往外冒,巴不得讓蕭明樓再高興一點,沒準還能多送一壺酒。


  蕭明樓擺擺手,把這些食客都交給了蘭兒,他徑直走向還呆立著的祁昶,伸手摸了摸他冰涼的臉側,語氣輕柔:“……我的英雄,回神了,你贏了,阿醜。”


  “我……贏了?”祁昶動力動眼珠,本能將目光放在了蕭明樓身上。


  蕭明樓臉上的笑意,和身上的煙火氣,讓他慢慢找回了現實。


  祁昶喉結滾動,嗓音嘶啞:“剛才有一瞬,我好像想起了失憶前的一些事。”


  蕭明樓嘴角一僵,隨即很快若無其事地嗯了聲:“想起什麽了?”


  祁昶凝視著他,沒有錯過他方才一瞬的不自在,心底那抹不安的異樣又擴大一分。而他卻搖了搖頭:“隻是有種感覺,沒想起具體的事來。”


  “想不起來就別硬想,有些事兒你越想就越難想起,還不如順其自然。”蕭明樓拍拍他的手臂,順勢下滑,拉住他的手,“走了,咱們回客棧。”


  “……嗯。”


  祁昶任由他拽著,聽話地跟在蕭明樓的身後,與之前那殺到眼紅的修羅殺神好似全然不是同一個人。


  踏進錦鯉客棧的大門時,蕭明樓忽而回頭,朝祁昶笑了一下,又意味深長地衝更遠的地方勾了勾唇。


  啪!

  白沙城隔著幾條街遠的高樓之上,一名坐在房中的中年修士失手摔碎了杯盞。


  ※※※※※※※※※※※※※※※※※※※※


  祁昶:我是忠犬。


  群眾:胡說!明明是個魔鬼!

  蕭明樓:阿醜真乖啊,摸摸~

  祁昶:嗯哼。(把頭湊過去)

  群眾:沒眼看,沒眼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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