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漫長和短暫都變成了個人的主觀感受。
短暫嗎?不錯,這麽多事情接連發生,到現在不過堪堪一天過去而已。
漫長嗎?自然,於處於事件中飽受煎熬的每個人來說,這一天都漫長的仿若過了一個世紀。
不到五歲的顧柒柒,成為了這一場生死時速中最重要的籌碼,所有人都在爭搶她。
好像得到了她,就得到了不死的王牌。
商雨在搶她,隻有搶到了顧柒柒,她才有可能活命,有可能活得好。
莊慕虞在幫商雨搶她,因為他要的就是薄瑾修等人混亂不止。
薄瑾修和南宮翡在追救,整個局中,目前也隻有莊慕虞和顧籬落還暫且在場外。
莊慕虞是隱身在後,顧籬落則是傷重退場。
還有一個薑燦……
好像一盤棋局,每顆棋子都在各自的位置上,正在,或者將要發揮著各自的作用。
各自以為自己是下棋的人,卻又同時兼職著他人的棋子。
混亂,生死,爭奪……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實,是顧籬落從前沒有經曆過的人生。
現在,她都見識到了,用血和痛的沉重代價。
……
太陽終將隱去,月光至東方升起,帶來黑夜的幕簾。
在所有人都在拚命搶籌碼的時候,作為籌碼本身的顧柒柒也終於醒了過來。
之前因為過度驚嚇,還有在車廂裏的來回磕碰,讓她昏迷了過去。
如今清醒過來,第一反應就是想要睜眼去看周圍。
可回應她的卻依舊是黑暗。
她的眼罩還套在臉上,手臂也依舊反綁著,隻有嘴巴上堵著的布條被拿開了。
她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這裏不再是後備箱了。
“醒了?”一道男聲傳來。
顧柒柒一僵,她認得這聲音,是那個帶走她的司機。
“哐當”一聲,一個不鏽鋼餐盒放在了顧柒柒麵前,裏麵的清水灑了些許出來,暈入地表。
“喝水。”男人一出聲,嚇得顧柒柒瑟縮了下肩膀。
她很渴,這麽久又哭又喊又昏迷顛簸,半口水都沒喝過。
成年人或許還能忍受,可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未免太過殘忍。
她聽出了不鏽鋼餐碗和清水的聲音,可是她沒動。
一是因為害怕,二是因為……
那個男人就在附近,她聞得見他身上的汗味兒。
而且她的手還綁著,如果要喝水,她就隻能趴在地上,像狗一樣去舔碗裏的水。
顧柒柒年紀小,卻也絕不願意受這樣的侮辱。
她舔了下幹澀的唇,屁股挪著地麵,往後挪了小半步。
男人見她這樣,皺眉冷聲問:“不喝?”
顧柒柒不答。
男人冷哼:“隨便你,渴死活該。”
說罷,男人大步離開。
顧柒柒聽著他的腳步聲走遠,又想哭了。
男人沒有堵上她的嘴巴,可是她不敢喊,因為不知道如果出聲會給自己帶來什麽後果。
“媽咪……”
顧柒柒哽咽著低喃:“媽咪你在哪兒,好黑,柒柒怕……”
男人出來門口站著,看了下表,快到時間了,可商雨還沒有來。
“這死三八。”他煩躁的罵了一句。
按照商雨的吩咐,他果然成功躲開了薄瑾修等人,不過這也隻是暫時的。
商雨說會在這裏跟他碰頭,可他已經等了半個小時了,卻還不見她來。
這是一間廢舊的磚房,可能以前是用來做倉庫的地方,裏麵有些黴味兒。
男人回頭看了眼,見顧柒柒依然縮在那裏沒動彈。
不,也動了,那小肩膀不停的抖著,大概是在哭吧。
莫名的,他心裏更加煩躁了。
“操……”
腳尖踹了一腳旁邊的土塊,男人又罵了一句。
他原就不是什麽好人,可哪怕是畜生,偶爾也會有自己的底線。
商雨找他的時候隻說是綁架個人,拿錢交易,不會傷及性命。
他本就圖財,也就答應了。
後來知道要綁個小丫頭,本來有些反感的,但商雨一再保證隻是利用她威脅一下家裏人,不會惹出太大麻煩。
而且商雨給的錢又多,他猶豫了下也就接了。
隻是怎麽也沒料到這件事陣仗會這麽大,今天一整天他都在逃命,可也知道壓根不是商雨說的“不會有大麻煩”,連追著他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波了。
他甚至不知道現在到底有多少人在盯著他,準備要他的命。
此時此刻,他再蠢也知道自己是被商雨這個賤人給坑慘了。
可已經上了賊船,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抓好顧柒柒,這才是他的保命符。
想了想,男人走進房間。
顧柒柒聽見他的腳步聲,頓時又緊縮起來。
他看見了她小臉上掛滿的淚痕。
男人走上前,在顧柒柒麵前蹲下,端起那個不鏽鋼碗靠近顧柒柒嘴邊,粗暴命令:“喝。”
顧柒柒一頓,沒有動彈。
男人又道:“你確定不喝嗎?我沒空給你買飯,如果不喝水,你渴死餓死我也沒有辦法。”
顧柒柒又是一頓,顯然有些猶豫。
“我沒想殺你,你個小屁孩的命對我沒有什麽用,我隻是想拿你換點錢,等你家裏人送錢過來,我就放你回去。”男人說完,又把碗往前伸了伸,觸碰到了顧柒柒的嘴巴。
顧柒柒抿抿唇,試探著就著碗喝了一小口。
好像個受到驚嚇的小動物,一點點的靠近著,渴望著水源。
男人無意識地扯了下唇角,喂著她喝了好幾口水才停下。
“叔叔……”
顧柒柒開口了,這還是她第一次開口。
聲音有些沙啞,不知道是渴的,還是哭的。
“叔叔,求求你放我回去好嗎?”顧柒柒小聲道,“我會讓我媽咪給你錢的,多少錢都可以,我也不會讓薄叔叔抓你的,你就放了我吧。”
“嗬。”男人嗤笑,“你個小丫頭的話,你家裏能聽?”
“聽的。”顧柒柒點頭,她看不見,隻好加大點頭的幅度,來證明自己的認真,“我媽咪說過,遇到危險的時候,凡是能用錢解決的,就不要選擇愚蠢的辦法,你送我回去,我家裏人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男人聽著她一套一套的說辭,有些好笑:“嘴皮子倒是挺能說的。”
他明顯不相信自己的話。
顧柒柒有些著急,她知道自己並沒有太多機會來說服眼前的人。
“叔叔,求求你放了我吧,我這麽久沒有回家,媽咪一定已經很著急了。”想到顧籬落不知道會擔心成什麽樣,顧柒柒就想哭。
男人倒是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顧柒柒還會想著家裏大人著不著急。
刹那間,回憶裏有個老舊的片段模糊閃過。
在他還年輕的時候,在他年老病重的母親還沒有過世的時候,他也算是個有家的人。
雖然那個時候他就不成事,可不管在外麵鬧成怎麽樣,每每拖著一身傷回到家,母親都會一邊罵著,一邊皺著眉頭幫他上藥。
他能從母親那雙嫌棄的眼神中讀出關心和心疼。
最後一次,他因為出老千被人按在賭桌上,那人要砍他一隻手作為補償,他第一次認慫了。
哭著求對方不要砍他的手。
“你怎麽打我都行,求你別砍我的手,我怕回家的時候嚇著我媽……”
後來對方沒有砍他的手,當然也沒輕饒了他。
等他終於能下床,拖著滿身的傷踉蹌回家的時候,卻再也沒能看見他的母親。
母親在他外出期間因病過世,而他卻連最後一麵都沒能見著她。
就連喪事,還是鄰居幫忙操辦的。
打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回過村子裏。
他最後的良心,也連同他的家一起,徹底沒了。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十年?不對,怎麽好像才過五年?還是三年?
為什麽他感覺好像是上輩子了一樣?
“叔叔,求求你放了我吧……”
顧柒柒懇求著,一聲又一聲。
男人看著她,他看得出她怕得要命。
不過四五歲大的丫頭片子,不怕就怪了。
明明怕得很,卻還顫抖著,堅持著一聲一聲說出她想說的話。
麵前這個小女孩,讓他這個畜生都不忍傷害。
“你……”
“果然是那個賤人的種,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蠱惑男人。”
男人剛想出聲,門口方向突然傳來一道女聲。
男人回頭,不悅地看著來人:“你總算來了。”
商雨摘下口罩和兜帽,冷笑著道:“我不來的話,你是不是打算放了這死丫頭了?”
“違反約定的人,沒有資格來質問我。”男人站起身,大步走到商雨麵前,“你不如好好跟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商雨眼神有些閃躲,避開了男人的視線道:“我……我怎麽知道怎麽回事……唔!”
話沒說完,男人的大手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
“賤人,你最好給老子說清楚!”男人厲聲道,“不然我不介意現在就先解決了你。”
“放……放開……”商雨掙紮著。
兩人的說話聲嚇得顧柒柒又往後挪了幾步,直到靠在牆角,才稍微感覺到了一點安全。
“我說,我說……”在感覺到男人是真的想要殺了她的時候,商雨終於開口。
脖子上的大手鬆開,氧氣回歸,商雨猛地咳嗽起來,同時退開好幾米和男人保持著安全距離。
是她忘了,眼前這人,本來就是個不怕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