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慈悲師太(二)
「我佛慈悲,求菩薩救救信女。」謝太太現在手頭是真沒錢,謝先生對錢看的很重,只給她每月的生活費,多的不給,她除了自己的首飾,也就一點零花錢,只好苦苦哀求那女尼。
女尼嘆口氣:「上天有好生之德,阿彌陀佛,女施主領花是蓮花吧,看著不錯,蓮花當於佛前供奉。」
謝太太咬咬牙,將旗袍領口的珍珠領花也摘下來:「求師太給指條明路。」
女尼拿著領花,嘴裡念叨著:「罪過,罪過,菩薩也得要香火供奉,這些都是要送到佛前的。」
她揮手叫謝太太靠近一些,壓低聲音說:「我給你一道符,你去將那孩子的骨頭撈出來,將這符貼在那骨頭上,好好安葬了,我這邊再給他超度七七四十九天,就能徹底解決了。」
謝太太面有難色:「那孩子被扔到哪裡,我真的不知道哇。」
那尼姑冷冷地哼了一聲:「你這做娘的真是狠心,自己的親生孩子,說沒了就沒了,這些年屍骨都未曾看一眼,也難怪那小鬼怨氣重。」
一聽這話謝太太嚇得渾身發抖:「怨氣……」
「過來,我告訴你他在哪裡,這是那小鬼剛才說的。」
尼姑在謝太太耳邊說了幾句,謝太太頻頻點頭。
「記住了嗎?找到屍骨,將符貼上,骨頭用白布抱起來,撿拾骨頭的時候要打著一把紅傘,千萬不能見陽光。」
謝太太謝過尼姑,面帶喜色回家去了。
葉限一把摘下帽子,用力擦了幾下臉,嘴裡嘟囔著:「什麼東西,聽說去給自己兒子收拾屍骨,臉上一點悲傷神色都沒有,還在笑呢。」
陳飛揚和縈縈從暗處走出來,陳飛揚嘆口氣:「小時候以為每天被俺爺打是最苦的了,現在一看,小鬼嘉嘉比俺慘,這是親媽嗎?」
縈縈嘴巴一撇:「這有些人生兒育女都是有目的,根本就不愛自己的孩子,這樣的爹媽乾脆就別叫他們生。」
陳飛揚笑了:「所以那姓謝的就……」他說到這,小心地看了縈縈一眼,沒好意思再說下去。
「混蛋,什麼二僧,二僧,憑什麼女人就要叫二僧,男的叫大僧。不公平,一點都不平等,封建,真封建。」
就聽著葉限嘟囔著往外走。
陳飛揚喊道:「哎,你可貪了不少好東西啊,那鐲子俺看到了,翡翠的,水頭賊好,咱們是不是合作呀。」
葉限也不轉身:「憑本事騙來的,為什麼要和你分。」
「你可說要供奉在佛前的,在廟裡就敢撒謊!小心雷劈你。」
陳飛揚不幹了。
「哼,那出家人還叫我女菩薩呢,供奉給菩薩沒錯呀,雷劈我?省省吧,你這妖孽,別以為渡劫過了就洋洋得意,你們還有暗劫呢。」
葉限穿著寬大的袍子,小腰依然扭啊扭,好幾個上香的人都不住眼地盯著她看。
這幾個人都是賠老婆或者老娘一起來的,沒想到在這寺院遇到個風情萬種的小尼姑,說是尼姑又留著頭髮,手裡拎著小布帽子,走起路來如風擺柳,那身形像是新發的楊柳嫩芽,纖弱中帶著柔韌,他們眼睛都看直了。
葉限回頭過去,對著他們嫣然一笑,接著又輕擺腰肢走出寺院去。
陳飛揚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搖頭嘆息道:「俺地老天爺,到底誰才是狐狸精啊。」
謝太太回到家坐立不安。她不住地看著牆上的掛鐘,心裡想,屍體丟在蘇州,若是現在坐火車到那僱人撿拾骨頭,也就耽誤兩天的功夫,那冤家現在心都在外面的小狐狸精那,未必就能回家看看知道我出去了。想到這,她當機立斷收拾個小箱子,拎著正想出門就聽老傭人在門口說:「啊,少爺回來了。」
謝太太臉色一變,急忙將箱子丟在一邊。謝嘉嘉走進來,見她神色緊張,笑眯眯地問:「媽媽,你要出門嗎?」
「啊,要去百貨公司。」
「去百貨公司拎箱子啊,我也去。」謝嘉嘉說著很親熱地拉著謝太太的手,「媽媽,帶我一起去嘛。」
他表情天真,完全是個撒嬌的小孩子樣子,謝太太卻覺得渾身都是冷的,她想甩開那隻手,可那孩子就這樣笑眯眯地用天真無邪的眼睛盯著她,不對,那眼睛里有更深的東西,謝太太忽然間害怕了。
她忍不住用另一隻手捂住自己的眼睛,無力地問:「你又回來做什麼?」
「昨天差點被人綁架,我怕媽媽擔心。」
謝太太看了一眼門口的老傭人,低聲說:「上樓去說。」
「母子」倆上了二樓,關上門,謝嘉嘉冷笑:「你們兩人是恨不能我給綁匪撕票了吧。」
謝太太不吭聲,算是默認,他們之間早都撕破了臉,也無所謂這一件兩件事。
「可惜啊,老天有眼沒遂你們的願,你要出門去做什麼?」
「用你管。」
謝太太有點生氣。這個小鬼,不過才十歲,哪裡來的那麼多心眼?
「讓我猜猜。」謝嘉嘉忽然跳上椅子,一把扯住謝太太的頭髮,「難道是要和你的老情人私奔?」
他用力很大,謝太太連聲叫疼。
「說,你要去做什麼?」謝嘉嘉現在草木皆兵,擔心事情敗露,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謝家夫妻。
「我只是出去逛逛。「
「去哪裡?」
「蘇州,蘇州,你鬆手,疼死了。」
「去蘇州?」謝嘉嘉鬆開手,表情戲謔,「是去給你那野種撿骨頭吧?」
謝太太顧不得疼,手按著頭髮,嘴唇哆嗦著問:「你怎麼知道?你怎麼知道嘉嘉在蘇州?」
「哈哈,我當然知道,否則我怎麼可能找上你們家。實話告訴你,當年被槍斃的二狗不是個東西,打算帶我去鄉下賣掉,我們就在那河邊睡覺我可看的清清楚楚,你的好先生掐著謝嘉嘉的脖子把他掐死,又套上麻袋捆上石頭扔到河裡。真得謝謝他,要不是看到這一幕,二狗也不會起了敲詐的心思。」
這是五年來,謝太太第一次聽他說這麼多話。
這個小孩被帶回來后,特別陰沉,不愛說話。
謝老太太心疼孫子,帶回老宅養。謝先生和謝太太不敢聲張,只能隨老太太的意思,夫妻二人知道這孩子來路不對,可能知道點什麼,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他知道的遠比他們想象的多得多。
「是誰告訴你你兒子屍骨在哪的?」
謝太太一聲不吭。
「不說話,那我們就一起去警察局吧,感謝你給我當了五年的媽,我就說你是來自首的。」謝嘉嘉面色平靜,
「是,是靜慈寺的一個師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