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知己知彼(二)
車子七拐八拐,在一棟公寓門口停下。白文迪付了車錢,小梅花乖巧地跟著下來,一雙黑亮的眼睛看著白文迪。
車夫拉著車子走了,白文迪問:「小梅花,你怕我嗎?」梅花搖搖頭:「不怕,那天我就覺得白先生是好人。」
她的聲音細細弱弱卻很清晰,白文迪的心像是被什麼觸動一下,是啊,他過去也覺得自己是好人,可是剛才和小女孩緊緊靠在一起坐在黃包車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到底心動了沒有,小女孩還說自己是好人。
白文迪低聲說:「先到我家暫住些天吧,放心我一定會幫你的。」
梅花點點頭,眼神中都是期盼,白文迪不忍心看梅花的眼睛,打開公寓門帶她進去。
白文迪家在滬城有很大的洋房,不過他從小很討厭那種遺老式沉悶的家庭氛圍,自己獨立后就搬出來住。梅花跟著他走進房間,看看周圍都是很新式的東西,留聲機、落地的檯燈、美式沙發,滿臉驚奇地問:「白先生,您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裡嗎?這裡東西真新鮮我都沒見過。」
白文迪打開衛生間的門說:「你可以在這裡上廁所,那個是浴缸,可以洗澡的,不管上廁所還是洗澡,一定要鎖好門,這裡是門鎖,按一下就鎖好了。」
梅花看著白文迪:「白先生是好人。我相信白先生。」
白文迪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
他伸手想摸梅花的頭,忽然想到這孩子剃光了頭髮,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嘆口氣問:「梅花,你多大了。」
「十二了。」
「過幾年就是大姑娘了,該知道男女有別,我留你在這裡住,我自己出去住,這屋子只有你自己,不過也得學會上廁所和洗澡都要鎖上門,你要學會這些規矩,以後就不會給壞人可趁之機,懂嗎?」
其實這公寓還有個房間是可以住人的,但衡量再三,白文迪還是決定自己出去住。
從小,他就是個早熟的孩子,躲在暗處,看到祖父和父親對買來的男童女童做奇奇怪怪的事情。那些小孩子,有的和他彷佛年紀,有的比他大一點,他還天真的叫他們小哥哥小姐姐,他聽到小哥哥小姐姐們發出痛苦的哭聲,可是他無能為力,祖父說文迪是我的心肝啊,可是這個老頭子在那種時候除了不會對心肝下手,別的都毫無顧忌。等他長大后,他忽然可恥地發現自己好像對十來歲的小孩子也有一種特殊的情愫。他惶恐擔心甚至痛苦,為了改變自己他努力學習工作,潔身自好,封閉內心,可是現在,一路靠的那麼近,身邊的小女孩子嬌嬌弱弱,讓他有伸出雙臂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呵護的慾望。他強力遏制冒出的邪惡念頭,能做的只有逃離,離這可憐的孩子遠一點。
「他竟然把公寓留給了梅花,自己跑旅館去住?」葉限聽完召南的彙報,滿臉驚奇:難道這人真是柳下惠?她眼珠子轉了轉,召南以為她又再想什麼壞主意,就聽葉限忽然笑了:「哈,看來這姓白的本性真不是壞人,他若心裡沒有一點想法為什麼避之不及呢?一個乾巴瘦弱的小女孩,還剃個和尚頭,這樣單薄可憐的孩子正常男人都不會對她有什麼想法,刻意注意什麼男女大防吧?偏偏白文迪非常在意,如此小心,這說明什麼?」
召南點點頭:「對,你分析的對,正常男人對這樣的小孩不會有什麼壞心思的,白文迪越小心越說明他心裡想著點什麼。」
「誘惑就在眼前,他在努力剋制,強忍著,這個白文迪,雖然穿的像個無知又裝模作樣的凱子,這點心志還是不錯的,若是他學乖了不挑釁,收拾完他們那狗屁沽名釣譽亂糟糟的聯盟,我可以考慮給他網開一面。」
召南心道什麼考慮給人家網開一面,你是擔心人家道德水準高不上鉤不會輕易上當吧?
葉限見召南目光閃爍,似笑非笑道:「你在腹誹。」「沒有。」召南急忙搖頭。
「嗯,否認的這麼快,不是你的風格,你一定認為我是因為白文迪這人還不錯,也許不會上當。」
召南被她說中心思,只好呵呵一笑裝傻。
「我葉限想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努力實現,但我也是有底線的,我最開始討厭白文迪是他上門挑釁我,我恨不能將這個人高高在上的嘴臉徹底揭穿,讓他被所有人唾棄,就像他那一身的白西裝,我一定要叫那衣服髒的不能再臟。但這一切都沒有他身後那個卑鄙的組織重要。白文迪只是一枚棋子,一個茫然不知為那個打著正義旗號的邪惡組織貢獻頗多的棋子,我可以放過白文迪,不會放過那個組織。」葉限看了召南一眼,繼續說道,「還有就是,梅花畢竟是個孩子,我可以叫煙花女子去勾引男人,只要花錢就是了,但我不可能安排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去做這種事,不管別人怎麼看我,我要堅守自己的底線。梅花那邊就到此為止吧,白文迪的這些做法出乎我意料之外,希望他對梅花有發自內心的憐惜,這才會有同理心。」
召南心情格外複雜,葉限做事從來都是睚眥必報斬草除根,對犯了錯的小孩子也絕不心軟。
但這次,她表明自己絕對不會用梅花去做齷齪的事,這點真出乎他意料。
白文迪又買了點餅乾和點心送過去,還教梅花怎麼燒開水。梅花小聲說:「我只是個小孩子,白先生您其實可以住在這裡,我相信您的。」
白文迪搖搖頭,看著晃來晃去的火苗,他怕自己內心某個角落會有邪惡的東西流出來,蔓延到全身。
那陰暗腐臭的家庭,那些小孩子的哭叫聲!在被梅花抱住胳膊的那一刻,記憶中沉渣泛起,攪合的他心煩意亂。
水終於開了,他長出一口氣,交代梅花將水灌好:「你一個人在這住,千萬不要出門,東西吃完了我會買給你,等我的消息,不管什麼人敲門按門鈴都不要開門?你懂嗎?」
梅花點點頭,葉小姐說要她乖乖的討白先生歡心,可是現在,好像白先生根本不想和自己多接近。
白文迪出門那一刻,梅花鼓足勇氣抱住白文迪的腰:「白先生,我怕。」
白文迪一下子僵住了,他用力掙脫,開門逃一樣的就跑。
梅花愣了一下,白先生這是……生氣了嗎?
白文迪跑出去,漫無目的在街上走,他心裡堵的滿滿的!十二歲的小女孩,竟然摟住自己!都是那個紅姑,一定是那紅姑教她的,教她用這樣嬌氣的聲音說話,要她去抱住男人!可惡,真是可惡!這些利用小孩子實現自己邪噁心思的人(葉限此刻有點耳根子發燒)。
白文迪繞來繞去,發現自己竟然站在聯盟小院門口,門是虛掩著的,裡面傳來一個女子的喊叫聲:「我怎麼聽說那人是被你們那個白五爺給帶走了呢?齊大爺,你必須給我個說法,這可不是一百塊二百塊的事,沒這麼做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