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 枕邊人(一)
霍中梁拎著一個箱子走進未寒時門口,一個女人正開門出來,抬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就走了。
這女人三十多歲的樣子,雖只是驚鴻一瞥也能看出面容姣好,只是臉色有些憔悴。霍中梁心想,能來這裡的都是麻煩纏身的人,估計就找不到一個好臉色的。想到這,急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盡量讓表情諂媚一些。墩子抱著個罐子在喝茶,鈴鐺一響抬起頭來,看到他進來眼睛一亮,瞥了裡面屋子帘子一眼,聳聳肩攤開手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霍中梁微微一笑,從口袋又掏出一包糖炒栗子放在墩子面前,拍拍她柔軟的頭髮(毛皮?)走到門口大聲道:「我來付款了。」
「滾進來。」
葉限聲音依然冰冷,霍中梁掀開帘子,嬉皮笑臉:「我這麼大個子不好滾,爬進來行不行?」說著竟然就彎腰,手撐著地像個大猴子似的走到葉限身邊,抱著她的腿說:「這樣爬,你看可行?」
葉限想踹他,卻被他緊緊抱著雙膝動彈不得,嘴裡罵道:「呸,不要臉的,你還好意思來分期付款。」
「合同都簽了,自己寫的分期付款,句話也畫了,你都再無二話,我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葉限恨得緊了,伸手去掐他的耳朵,用力拽了一下:「還是個耳根子硬的,這麼個大男人怎麼落得下臉這樣爬進來?滬城的人都看看霍長官是什麼德行的?你臉皮還要不要。」
「老婆都丟了,我還要臉做什麼?」
外間,墩子不小心嘎巴一聲咬碎了栗子殼,嚇得她急忙捂嘴嘴巴,警惕地看向周圍。
「滾,沒得教壞了小孩子。」
霍中梁立馬轉身緊緊地關好門,沒等葉限反應過來,已經又在她腿邊蹲下來,抱著她的腿就是不撒手。
「你無賴,無恥,趕緊給我鬆開。」葉限用力去踢,卻被他握住腳踝,那手還不懷好意地一點點向上摸去,又麻又酥。
「滾開。」葉限踢他。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錯了,錯了就跪下。」葉限冷冷地哼了一聲,沒想到後者竟然真的順勢抱著她的膝蓋跪了下來。
「你給我起來,你個不要臉的,大男人跪天跪地,你這跪我算什麼。」
霍中梁臉貼著葉限膝蓋,隔著薄薄的真絲衣料,她能感受到他說話時的熱氣,還有顫巍巍的嘴唇。
「咱們哪一次……不是我先跪你的……」
墩子支棱著耳朵,只聽到屋子裡傳霍中梁悶笑一聲,接著是葉限驚呼:「你可真……不要臉啊你……」
墩子面無表情地將栗子扔進嘴裡,心裡嘆息著完了,完了,召南叔叔又沒戲了。
「我就沒見過比你臉皮更厚的人。」
葉限整理著衣襟瞪向霍中梁,後者嘿嘿傻笑:「你真氣不過給我幾巴掌。往這打,反正我臉皮厚。」
說著穿上袖子牽動肩膀,嘴裡絲的一聲:「牙可真好,隔著衣服都能咬一圈牙印,好啦你這就算是蓋章認定了,我霍中梁整個都是你的,概不退換。」
「我恨你,姓霍的。」
「恨吧,不都說恨之極愛之極,反正將來日子那麼長不在你心裡留點啥你把我忘了咋辦?」
「我就是想忘了你,大家萍水姻緣,過後雲開霧散哪來哪去。」
「我想和你天長地久。」
「不可能的,你這樣的人要是讓你為兒女情長放棄家國大業是不會願意,我這樣的人,輾轉看遍了人間百態悲歡合理永遠都只能做安靜的旁觀者,當我和你的事業之間有了衝突,你如何能捨棄一切隨我歲月靜好不問世事?」
葉限伸手撫過他的鬢角,他劍眉星目,鬢角如墨,霍中梁的手按住葉限的手:「今朝有酒今朝醉何必管那麼多。」
「中日必有一場大戰。」葉限的聲音冷靜下來。
霍仲梁握著她的手點點頭:「我知道,形勢越來越嚴峻,他們要的不單單是那一塊土地,是要吞併整個中國。」
「那時候,你一定會放棄我保衛你的國,對不對?」
「對,我愛你,但你也是中國人,我要保護這個國家,這個國家的人,這也包括你。」
「若我不需要你保護呢?你會不會和我……」葉限的手在他胸前滑過。隔著衣服還輕輕在他胸膛處按了一下。
「我知道你和普通人不同,可我們這個國家的還都是普通人……對不起我只能盡忠職守。」總是心潮澎湃也無法改變他的心志。
葉限點點頭,臉貼著他胸口,低聲道:「我知道了,無論我怎麼罵怎麼趕,怎麼和你鬧,你也會厚著臉皮賴過來,但一旦要你執行你的職責,上升到國民程度你會毫不猶豫的棄我而去。」
「恕我不能兩全。」
霍中梁像是患了鼻炎,聲音有點發悶。葉限不再說話,只輕輕地嘆口氣。有幾滴熱乎乎的東西落在她頭髮上,霍中梁伸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臉:「奶奶的,這都多少年都沒流過淚了,你這妖精,上下都榨乾啊你。」
葉限心頭剛浮起的悲愴被他粗魯的話語衝散,用力掐了他咯吱窩一下,就聽著砰砰砰的敲門聲。
「好了沒有,要出來做事了,你要的沈先生的資料。」
召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葉限急忙摸摸自己的臉又撫了一下頭髮,霍中梁低聲道:「都好著呢。」
葉限打開門,召南斜眼看著裡面嘴角浮起諷刺的微笑:「這是……分期付款來了?」他故意將分期兩個字說的極重。
「對,一箱子毛票,召南兄,你來數數,一毛都不少,一條小黃魚。」
霍中梁拍了拍箱子。
「我還真低估了你的無恥。」召南搖頭笑了。
「哈哈,大男人為了心愛的人無恥厚臉皮算什麼。」霍中梁一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樣子。
召南剛要出言諷刺,忽然愣了愣,瞬間竟無言以對。
一個人,為了追求喜歡的人,夠無恥夠不要臉,自己都承認了,你個外人還能如何指手畫腳?
召南也明白過來,自己和霍中梁的不同也許就在此處。
他將話題岔開:「你要的沈先生的資料。」
「哪個沈先生?」霍中梁問。
葉限接過牛皮紙厚信封:「哪個沈先生?想打聽消息,給多少錢?不許分期付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