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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保勝(泣求月票)

  保勝議事?柳宇不由就犯了嘀咕。


  這會不會是鴻門宴?何況柳宇也確實有走不開的理由。


  這一次對山西全省實施軍事管制之後,瑣碎的事務一下子就繁忙起來。


  別的不說,山西越軍編製有十奇五千人,但是考慮到軍官們大吃空額的因素,軍餉常年是按三千人發放,但是這一次交兵之後才發現,才發現總共也就是兩千四、五百人,差不多有一半的空額。


  這兩千四、五百兵大部分都按照柳宇的計劃裁撤回鄉,只保留了一些軍官和少數不願意回鄉務農的士兵,尚有七百多人,這七百多人對搶去他們飯碗的細柳營頗為仇視,特別是那些平時大撈特撈的軍官,現在既然失去了一塊很大的財源,尤為不滿。


  如何善後處理,這絕對是一個難辦的事情,除此之外,此次軍事行動中,細柳營繳獲了四十多門鑄鐵炮、青銅炮,雖然說在法國的鋼炮面前不值得一提,但比起炮兵排現在的裝備而言,卻是不乏精品,新的炮隊如何編組,也是擺在柳宇面前的當務之急。


  更別說如何處置與山西總督的關係,以四十名顧問如何管理十來個州縣,還有顧問與駐軍的關係,以新編兩個步兵連,這都是擺在柳宇面前必須處理好的問題。


  葉成林在旁邊多說了一句:「他劉永福可是打過盤輪四的黑槍啊……」


  這是一八六九年的舊事了,當時劉永福自六安州攻打據守保勝的何均昌,何均昌不是黑旗軍的對手,就請來黃崇英助戰,劉永福表面對黃崇英恭順,虛以委蛇,卻突然先發制人,黃崇英猝不及防,大敗而去,黑旗軍藉機佔據保勝。


  葉成林提起這件舊事。就是在提醒柳宇要多加小心防範,柳宇卻握緊拳頭道:「我想劉永福不至於如此糊塗,他如果想要暗算我,派一刺客便可,何必如此大張旗鼓。」


  劉永福這人格局太小,但還不至於作出這般自毀長城的舉動。他轉身對著葉成林說道:「成林,你挑幾個親兵,隨我一同去見將軍。」


  葉成林見柳宇已經下了決心。便說道:「管帶最好還是立一小隊親兵。到時候不須往哨里抽人。」


  那邊張彪自信滿滿地就等著柳宇點他地名字。卻沒想到這一次柳宇卻是點了司馬泰:「司馬!委屈你率一排人護衛我和葉管帶。」


  司馬泰這兩年都是充任留守老營地任務。一聽此語即興奮起來:「願隨管帶同去。」


  柳宇調葉成林和司馬泰去。那自然是大有深意:「每人都帶上十三根彈管。這樣便是遇上一萬人都不怕!」


  黑旗軍地根據地保勝。後世稱為老街。與雲南不過一水之隔。黑旗軍在此經營已有十載。性質和柳宇管轄地山西差不多。輜重、眷屬盡在此處。又可設卡收稅。是黑旗軍最重要地財源。


  柳宇這支約六十人地隊伍。辭別了江凝雪之後。便沿紅河上行。一路平安。


  細柳營的旗幟一打開,即便再不長眼的小毛賊都不敢招惹,沿路越軍更是十分緊張。紛紛退守城中,生怕得罪了柳宇。


  還沒到保勝,卻見對面也來了一面七星黑旗,再一細看,正是河陽的前營黃守忠率著他的親兵,那邊已經有人嚷道:「細柳營地兄弟們好!」


  「前營的兄弟們好!」


  兩個營頭一向親近,細柳營更是時不時會賣些精利火器給前營,那邊黃守忠已騎著一匹小馬過來了。


  他這人軍陣上剽悍無雙,待朋友卻是十分熱誠:「我還以為你們細柳營不會來了。正要派人去通知你!這次黃佐炎可是惹毛了將軍,你想要與他搞好關係,現在正是最好的機會。」


  「怎麼了?」柳宇當即問道:「出了什麼事?」


  那邊黃守忠便說明了原因。


  這件事比另一個時空的歷史要稍稍提前了幾個月,事情要從光緒四年1878年,越南嗣德三十年說起,這一年恰逢越南國王五旬大慶,秋十月嗣德特頒恩詔三十四條,其中之一即是文職四品、武職三品以上官員的父母都可得照例封贈。當時,劉永福以領兵官權充三宣副提督。屬武職三品以上官員。應該按例封贈父母,越南政府遂追贈劉父為侍讀學士。


  這本是一樁好事。但問題在於劉永福這個當事人毫不知情,接著今年又恰逢越南王太后的七旬大慶,越王封贈文武官員,劉父得贈中議大夫太僕寺卿,但這件事也被漂沒了。


  但是紙終於包不住火,這麼一樁大事終究有些風聲傳出來,劉永福不知道從哪路神仙那獲得了確切的消息,那自然是震怒非常。


  不論如何,他是越南的堂堂三宣副提督,位居二品大員,別人該享受的福利我也享受得吧?何況這父母照例封贈地福利,是嗣德皇帝御筆親書,朝中諸公一致通過,居然還有人敢把這事漂沒了!

  他第一個就懷疑到了統督北圻軍務的黃佐炎身上,接著他又想到許多朝中的對頭,當即一狠心,一咬口,他就以退為進,自己先請病假,然後把黑旗軍各營地營官把都叫來保勝議事。


  黃守忠和柳宇一同晉見劉永福的時候,他雙眼紅腫,還在憤憤不平地提著這件事:「照例封贈父母,這本是我老劉家極榮光的一樁事,越南國王開的金口,朝中諸位大臣的好心好意,可是竟然有人膽大包天,如果有朋友知會一聲,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件事……」


  他眼角已經看到了黃守忠他們進來了,當即招呼道:「黃管帶、柳管帶、葉管帶,你們給我評評理!這事情他們辦得對不對?」


  原來細柳營與劉永福的關係已經降到了冰點,柳宇在山西已經自成一系,根本不服從劉永福的調度,現在這麼幾聲招呼,卻讓雙方的關係又近了許多。


  「我父母一輩子辛勤勞作,將我撫養成人。卻未等到我在床前孝敬安享晚年,就已經撒手西去,那時劉某年少,家中貧賽,只能草草下葬,二十多年來每每引之恨事……」


  說著劉永福眼淚就下來了:「不能盡兒女一份孝心。此生平恨事也,如今雖已富貴,但每每念及未妥置先靈,即自夢中醒來,好不容易得一南國封贈,又有小人當道將其貪墨。」


  他是條英雄漢子,只是一說起這事,卻是淚如雨下,彷彿這父母封贈的事情重如天地。柳宇不由在心底想到:「真是個農民……」


  柳宇這一句心裡話,絕無半點貶義,純是讚歎著劉永福那中國農民特有地孝順與質樸。無論是飄泊在何處。這些中國式的農民,始終留戀著故土,他們和故鄉、父母有著血肉相聯切不斷的關係。那邊劉永福卻是英雄氣短,拉著黃守忠在說著他早年的舊事。


  他是個在苦水裡泡大的孩子,他母親是個改嫁地寡婦,和劉父成親時帶了與前夫所生的兒子過門,因此劉永福排行第二,又稱劉二或劉義,他生於防城。八歲時遷居上思,早經風雨,十三歲時便在灘艇上打小工,十五歲即為灘師指揮行船,終年辛勞,不得一飽。


  說到這段經歷,劉永福真是淚水不斷地往下落:「我十七歲那年,先是八月母親仙去,父親拿出多年積蓄讓叔叔去買一口棺材。哪料想叔叔好賭,一去不返,父子越發悲痛,苦於手中無錢,只能另買四合板草草下葬,墳場上我哭暈過去……」


  「哪料想這年十一月,我父又於貧寒交加中辭世,我們兄弟一貧如洗,只能用家中床板拼成一副棺材。草草下葬。那天起,我便是無父無母之人了……」


  說著。劉永福的眼淚又下來了:「到了這年十二月,與我同住叔父又一病不起,我家中卻是床板都沒了,只得用木屑墊坑草席裹屍將叔父下葬了……哎,到現在今年已經是二十七個年頭了。」


  數月之間,連死三個至親之人,事後又有債主上身,只能將老屋轉賣還債,兄弟二人只剩下了一個光身子,這是劉永福一生最落魄的日子。但是在這個質樸地農民心底,他卻有著如此的內疚:「父母草草下葬,我一身恨事,二十餘年不得歸家,只能每逢垂淚相對故國,本以為生不能敬奉床前,若能遙奉香火封贈父母,也算對得起養育之恩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顯然這件事觸動了劉永福地傷心之處,以致他顯得非常激動:「我該不該為我父母討還一個公道?」


  這一刻,他表現得正如最尋常的一個中國農民,他不識字,格局小,不知時代變化,但是他有著自己的信念,在關健的原則問題上會拋開那種農民式的狡猾,向你展現一個真實的劉永福。


  大家一一開言相勸,黃守忠說道:「將軍,這件事越南人、黃佐炎辦得不對,是該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


  柳宇也說道:「細柳營恰巧有些小動作,正好可以替將軍搖旗吶喊。」


  站在黑旗軍這些管帶地角度上看,這件事情也令他們心寒。這代表什麼?代表著越南政府始終沒把黑旗軍作為自己人來看待,他們始終只是一支不可靠地雇傭軍,封贈父母是一件極小地事,但就是這麼一件事,還有人在其間上下其手,硬是將其漂沒了。


  劉永福傷心過度,他一一給諸個管帶作恭:「這一回謝老弟支援了!」輪到柳宇這裡,他先是看了一眼葉成林,然後才說道:「柳營官,你在山西放心去作便是,反正被他們壓迫十多年,再大地壓力,我劉某人也頂得下來,這一回你能給我劉某人助陣,我劉某人自然不會虧了你。」


  柳宇拉著葉成林趕緊給他施禮:「多謝將軍了!自當為黑旗軍守好山西門戶。」


  劉永福抹了一把眼淚:「倒叫兩位見笑,我這個人不識字,見識短淺。只知道盡孝父母……聽說兩位營官在山西也做出一番大事來。」


  柳宇知道這位黑旗軍統帥現下正是傷心處,就簡短地說了兩句:「也沒有什麼大事,只是欠餉甚多,久討無效,無奈之下只能兵諫。」


  「好!兩位也支持我來一回兵諫。」劉永福不願多說,對吳鳳典說道:「你帶幾位營官下去歇息。我好好想一想。」


  吳鳳典先給黃守忠安排了住處,然後再領著柳宇和葉成林住下,這一回柳宇帶了一個加強排的護衛,在保勝城內替這麼多人找到住處還是件難辦地事。


  吳鳳典辦事很妥當,他沒說幾句話,就有人騰退了房子,讓柳宇他們住進去了,然後又問道:「阿宇,成林。兩位可要吃點什麼?這一帶風景甚好,飯後可以出去轉轉。」


  「不必了!」


  柳宇只是望了一眼北方,那條河的對面便是中國。他的故土,他總有一天會越過這條河,回自己的故土去開創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


  一直等到柳宇和葉成林都安排妥當用上飯菜了,那邊吳鳳典才說了:「這一回,淵亭是真動怒了!他為越王,為黃佐炎賣了這麼多年的命,可到頭來了,越人還是把他當作一個家奴。」


  以微知明,黑旗軍在越南的地位如何。從這件不大不小地事情就可以清楚了:「前次淵亭為了烏鴉營的事情,也是動了些怒氣,但是這一回你們柳營替他仗義執言,想必他都在記在心底,我再在淵亭面前替你美言幾句,以後你只管放手應付下游便是。」


  雖然葉成林和柳宇都是營官,但是吳鳳典很清楚地知道這兩個人當中誰主誰次,而葉成林也很識相地不說話,柳宇當即回了一禮:「如此便謝過雅樓了。」


  吳鳳典不緊不慢地繼續問道:「聽說細柳營在山西又增設了兩哨?」


  柳宇也很從容地說道:「是細柳、烏鴉兩營各增編了一哨。山西地方百里,以四哨之兵壓制全省,尚有些有心無力,所以我便增編了兩哨人,都是新卒,連哨長也沒定下人選來,守備尚可,野戰則不足。」


  吳鳳典看了一眼葉成林,正看到葉成林正美滋滋地在那品著小酒。不由一陣氣悶。


  他地防區原本便在山西省。對山西防務最是清楚不過,想要壓制山西全省。一營三百人足夠了,即使是兩百兵力也可以勉強應付,現在柳宇把兵力擴至兩營六哨六排,兵力足有千人,那肯定決心把山西這塊地盤吞到自己肚子里去,以後前途不可估量啊。


  他看著葉成林,越發覺得氣悶,如果論關係,他的左營一向與細柳營相近,卻沒料想到這黃旗軍的舊將搶了先手,成了柳宇面前的大紅人,據現在得來地消息,葉成林的部隊不但盡換後門槍,而且還新編了一哨人。


  細柳營編的是大連,所以他們一哨人幾乎有半個左營的規模,一看到葉成林現在混得風生水起,再想想自己左營還是換湯不換藥,只從細柳營那買了十幾桿後門槍,不由就開口問道:「聽說柳營官手段通天,最近又弄了些後門槍。」


  「只此一回,只此一回!」柳宇可不敢把自己能改裝後膛槍的秘密說出去:「以後就沒路子了,還好弄了些,不然這兩哨人地裝備,我都不知道去哪裡弄。」


  現在細柳營內部慢慢地將哨改稱連,但是在對外場合,還是用哨這個非常傳統的編製:「現在連這兩哨人的裝備都還缺編不少。」


  雖然說是缺編,吳鳳典很平淡地說了一句:「那柳營是不是還想擴充隊伍?」


  柳宇卻被他問倒了,他思索了一會才回答:「真有這個打算。」


  吳鳳典又多瞅一眼沉默的葉成林,他轉換了一個話題:「淵亭有心回鄉掃墓,他和我商定,他回廣西地時候,黑旗軍暫時由我來主持。」


  無論是柳宇、葉成林,站在門口的司馬泰,或者說吳鳳典自己,在這一句話中寂靜下來了。


  吳鳳典自己打破了這種寂靜:「我想我可以擔起這個責任,這件事除了淵亭,你是第一個知道的,就是成良也不知道。」


  這個責任太重,特別是象黑旗軍這樣地隊伍,主持全軍的責任就更重了。


  吳鳳典只領一營三百人,而細柳營、前營都是千人左右地大營頭,后營劉成良又是劉永福地義子,吳鳳典真正能指揮的恐怕除了他自己地左營之外,就只有楊著恩的右營。


  這彷彿是柳宇離開老營,卻把葉成林和司馬泰同時留下,司馬泰是老資格的哨長,葉成林則是新上任的營官,無論任命誰負責留守,必然都會出現調度不動地問題。


  柳宇發現吳鳳典真能沉得住氣,他在等著自己的答覆,整整等了有半分鐘。


  細柳營的動向,現在已經到了能決定黑旗軍走向的時候了,他問了一句:「淵亭什麼時候走?」


  「還早,十天半個月他走不了,至少要把手頭這一攤子事收拾乾淨才能走。」吳鳳典對劉永福了解很深:「還有,淵亭這次回國並不僅僅是為了祭祖這麼簡單。」


  「越國糜爛,法人步步緊逼,我黑旗軍與法人必有一場惡仗,昔日我陣斬安鄴,迫使法人草草收兵,可這一回卻不象前次那般簡單了。」


  柳宇對此贊同:「現在不同於陣斬安鄴之時,那時候法人敗於普魯士之手,無力用兵於遠東,故只能草草收場,可現在法國國力回復,決不會象上次那次草草了事。」


  吳鳳典沒有柳宇那樣的國際觀,他只能從自己的眼中去看這個世界:「說得甚是有理,不過淵亭回國祭祖,便是想回國向大清請助援助,越南終是大清藩屬,想必能請來餉械。」


  這是他和劉永福反覆推算過的,大清既然要用他們在越南來對付法人,想必總得出點軍餉軍械,只要有軍餉軍械,一切皆有把握。


  細柳營為什麼能迅速崛起,還不是因為他們既有新式軍械,軍餉又足,可是細柳營再怎麼餉精器利,都比不上大清國吧。大清國一年不知道要進口多少精利軍械,別處不說,在香港一地一年就能掃進好幾萬桿後門槍,還有許多克氏行營炮、格林炮之類的陸戰神器,據說人家一尊快炮連珠施放,能抵已方三百門鑄鐵炮。


  大清國從手指縫漏下那麼點軍械軍餉來,黑旗軍的前途就不愁了,劉永福盤算過:「咱們拼死拼活替大清守衛越南,總能換得幾百桿後門槍,幾萬兩地軍餉吧!」


  所以他回鄉之事事在必行,而吳鳳典也想在這個問題獲得柳宇的支持。


  柳宇卻問了他一句:「此事細柳營當如何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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