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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插曲

  唐景崧的信心當然不是毫無緣故的,除了自己的親兵營之外,他又擁有了一支武裝。


  雖然這支武力是臨時借來的,但唐景崧卻已經把這一營兵力視作自己的私軍,打定劉備借荊州的主意:「這一營兵將的軍餉,還得靠統領相助了。」


  入越桂軍各營都已欠餉兩三月,連兩路防軍的老部隊都已有軍食無處著落的感覺,更別提他借來的這個新營頭,和黑旗軍一起,都是退入越南境內的廣西農民起義軍余部,中法戰爭前被清軍收編為一營,但全營只有二百餘人,全是鳥槍。


  不過入越這麼久,唐景崧也漲了不少見識,他清楚的知道,這些百戰餘生的部隊比起兩路防軍的戰鬥意志要強得多,何況他至少能給這個營頭補充一小部分槍炮。


  「就在現在,我的營頭已經趕來增援了……」


  在晨光之下,一支特殊的隊伍正在踩過晨露,朝著丹鳳附近躍進。


  陳天宋看了一眼自己的部隊,臉上很有些掛不住的感覺,他部下的著裝現在非常怪異,每個人都是反穿號衣,隊伍也沒有任何旗幟,似乎表明這是一隻無所屬的部隊。


  比普通清軍的呆板,宋字營有著他們少有的勇氣和激情,他們是從北寧一路趕到山西來的,一路上的情形讓他們大吃一驚。


  他們和黑旗軍也有過幾次交手,可是一路過來卻沒想到黑旗軍居然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他們在後方放哨的官兵都換上了洋槍,衣服光鮮,個個都把自己引以為豪的部下給比了下去。


  看他們的軍容軍姿,就知道自己完全比不了,自己這邊是什麼?是清一色鳥槍、抬槍的營頭,裝備差,號衣破爛。而且徐巡撫了話:「陳營當見機行事。」


  徐延旭似乎並不想把他們投入到這場戰爭中去,他們甚至連旗幟都留在營里。就跟著唐景崧一路從北寧趕了過來。


  晨光微明。他們繼續踩在泥漿上向著丹鳳進。四面八方都靜得厲害。他們卻象變成了一群泥猴子。即便不反穿號衣。也沒有人會看出他們是大清地兵將。


  突然之間。空氣中傳來尖銳地炮聲。接著一炮彈在他們一百米外爆炸。整個宋字營一下就有點亂了陣腳地味道。


  那是法軍地軍艦現了這支部隊前進地蹤跡。遠遠地打來了幾炮彈。但是距離太遠。沒有什麼準頭。陳天宋大聲地命令道:「快!拚命跑!後面就是炮彈。」


  炮彈劃過一道道彈道在宋字營地兩側爆炸。但是沒有造成什麼傷亡。而宋字營則撒開腿就跑。一直狂奔。只是到了黑旗軍後方地時候。這個營頭隊形已經全亂了。


  陳天宋就是這麼回望著自己地部下。這是他生命中最難堪地一刻。


  他地部下現在就是從泥水裡撈出來地野人。全無秩序。散亂無比。反穿著全都是黃泥地號衣。沒有旗幟。背著一把把陳舊地鳥槍。


  他們甚至沒有什麼鬥志。就這麼坐在地上,他們清楚得知道。不到最後關頭,他們是不會上戰場的。


  他們只是奉命來壓陣的,按徐延旭地說法是「遙相呼應」,事實上他們勉強得到了開火的權力,但是他們必須掩蓋自己參加戰鬥的一切真相,並為此造成的責任而負責。


  陳天宋看了一眼眼前的黑旗軍,果然是精銳之師!

  自己竟是坐井觀天到現在這個地步。


  他在出之前,還曾想到黑旗軍這些老弟兄面前顯擺顯擺威風,雖然說是缺衣少穿,軍械陳舊,可現如今自己好歹也是吃了皇糧,堂堂的一營管帶之職,比起黑旗軍這幫流寇,不知道強到哪去了。


  可是一路行來,他都涼了半截,這哪是黑旗軍?這簡直就是法國兵了,而且是武裝到牙齒的法國兵。


  站在他面前的幾十個官兵,裝備豪華得簡直讓他們流口水,陳天宋估計著自己今天晚上是睡不著覺,要和幾個弟兄念上一晚上了。


  清一色的快槍,草綠色的軍裝,身上背著成排成排地子彈帶,還有一個背包和雨具,穿著西洋式地膠鞋,這可是北寧那幾十個營頭拍馬都比不上的。


  黑旗軍什麼時候有這麼多好玩意了?陳天宋吸了一口冷氣,卻不好開口。


  前線就是戰線了,他們這幫是來壓陣地,不會上前線去,就是上前線也是等到戰局已定的時候去打打下手,一想到這,陳天宋就萎了。


  他心頭只有最後一個想法:「黑旗軍估計是把全軍地裝備都拼湊到這裡來,才編了這麼一支隊伍。」


  他隨口朝嚮導問道:「那是什麼部隊?」


  「武烈營的新丁而已,裝備繳來地法國槍,沒有什麼名堂!」


  陳天宋現在是覺得無臉見人了,連新兵的裝備都這麼強?太不可思議了!

  整個宋字營都紅了臉了,徐延旭是派他們來給黑旗軍壓陣,讓他們呼應黑旗軍,可是他們卻是成了來蹭飯的,甚至還不能到前線去,就這麼擺在後方給黑旗軍參觀自己這支破破爛爛的隊伍。


  陳天宋低下了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接著,他們聽到了一聲聲歡呼,他猛得抬起頭來,然後看到了一張張笑臉,黑旗軍的新丁帶著熱情的笑容,緊緊地握住了所有人的手,他們一個個抱過來。


  每一個士兵都受到了最熱烈的擁抱,即便他們已經渾身都是泥漿也不怕,緊握著手不放,緊緊地擁抱著,他們是受到如此的歡迎,但是他聽到最親切的一句話便是讓他銘記一生。


  「中國的大兵上來了!」一個軍官死死地握住他的手,用力搖晃著,接著還拿出了一瓶不知道從哪弄來的白酒:「終於見到故國的大兵了。」


  「中國……」


  不知道是誰喊出了這樣的口號,很快陳天宋就聽到了更多響亮地回應:「中國的大兵上來了!」


  他們穿著破破爛爛。他們裝備低劣,他們似乎不堪一擊。但是在黑旗軍地眼中,卻有著不同的意味。


  整個陣地,從最後方到最前線都在傳頌著這樣的話:「中國的大兵上來了。」


  即便他們在絕域萬里之外,他們已經遠離了自己的故土,他們被認為是一支故國的叛軍,但是他們改變不了自己地血脈。


  「中國的大軍上來了!是我們天朝的大軍上來了。」


  陳天宋聽到這樣地話。簡直要羞得到泥地里去打滾了,他看到了更多的黑旗軍,和開始那隊新軍差不多的裝備。許多隊伍甚至還要強得多。


  不過他最關注的還是他們的精神面貌,曾幾何字,宋字營也是北圻數屈一指的精銳營頭,但是現在看來,即便自己這邊再追趕十年,也趕上這些朝氣蓬勃。


  不過很快他就沒有考慮這個問題的時間,他的手到現在就沒有停過,如果不能握住他的手,黑旗軍的士兵就會拍著他地肩膀,握住他地手臂。幾個人的熱情始終環饒著陳天宋。


  各式各樣地點心、精緻小禮物被黑旗軍的士兵送了過來。他們是流著淚水說道:「自與法人開戰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故國地精兵啊。」


  宋字營的士兵在這樣地熱情之下。除了喜悅地擁抱之外,只能高呼:「我們來晚了。我們來晚了。」


  他們是什麼樣的部隊並無關緊要,甚至於他們是清軍這個事實。黑旗軍也暫時忘卻了。


  但這支二百多人的隊伍趕上來的時候,所有的新老黑旗軍們都落淚了。


  這淚水不是因為柳宇或是其它人的命令而流下,完全是他們自內心的喜悅,在他們眼中,陳天宋的宋字營彷彿就代表了中國的軍隊,代表著中國。


  沒錯!他們就代表了他們的祖國,他們不曾遺忘的祖國。


  到現在,他們才終於感到自己的背後,還站立著一個四萬萬人的強大祖國。


  至於這個祖國強大與否,這支清軍是否擁有戰鬥力,這並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因為所有人都在自己的血脈中看到了自己的祖國。


  「天朝的大軍上來了!」在這樣的情況,黑旗軍的士氣變得高漲無比,他們可以為自己祖國的部隊奉獻一切。


  在無數聲歡呼之中,唐景崧也從炮壘中跑了出來,當他看到自己借來的宋字營被黑旗軍圍得里三層外三層,地面上堆積著的食物和禮物足夠他們吃上三天的時候,臉上也露出了難得的歡欣:「是宋字營。」


  「不,那是中國的軍隊。」柳宇很清楚地看到了士兵們的笑顏,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是人心啊!」


  「人心向背啊!」柳宇的臉上帶著無奈與歡欣:「這種力量有時候可以改變歷史。」


  他搖著頭說道:「只要清軍不要主動犯我,繼續抗擊法寇,不屈身事敵,縱有千番不是,我柳宇縱願受些損失……」


  「也不願落下千古罵名……」


  唐景崧卻是抓緊了自己的官袍,最後把自己的頂戴烏紗取下來:「弔民伐罪,自有其時。」


  「以我數十年之見識,此日為期不遠了。」


  他們的對手同樣聽到了這樣的呼聲,但是他們並不清楚這是怎麼樣的一種力量,甚至讓柳宇都改變了既定的計劃。


  他們仍在執行著既定的計劃,與黃旗軍的進攻同時,一支規模頗大的法軍部隊在泥濘中前進著,試探地搜索著敵軍。


  但是黑旗軍很快就讓這一支敵軍吃盡了苦頭,四面八方都是黑旗軍打來的子彈,法軍死傷不小,但是卻連黑旗軍的主陣地在哪都沒有現。


  但是這只是掩護黃旗軍行動的幌子,一千名黃旗軍在喬治指揮官的帶領之下,脫離了主力,單獨從河堤前進,他們的戰鬥力明顯要弱於法軍。


  但是黑旗軍僅僅是實施襲擾,他們的主力部隊一直沒有出動,因此喬治很快認為是自己兵力過大的原因。


  他把新招募進部隊的一部分新兵留置在後方,負責掩護自己的後路,自己帶著接近六百名士兵繼續前進。


  看起來部隊的規模減少很多,但是喬治清楚得知道,這些士兵都是真正的老黃旗軍,一些真正的亡命之徒,曾與黑旗軍交戰十年不分勝負。


  現在他們配備了雷明頓步槍,又經過西方教官的訓練,應當能壓過黑旗軍。


  他大聲地命令道:「全軍繼續前進,殲滅一切黑旗軍,不許留下俘虜。」


  而在後方,一支規模很大的法越聯合部隊正在緊隨他們行動,這支部隊甚至還有六門六十五毫米火炮和九十毫米的火炮。


  比塞爾少校正在向法國炮手們用法語下達命令:「今日戰鬥的主要目的,在於儘可能多地消失敵軍,為此我們可以付出很大的犧牲。」


  「當殖民地部隊和敵軍陷入對峙的時候,炮兵應以堅定而猛烈的炮擊打開局面,一舉消滅敵

  比塞爾少校的語言,事實上大家都很清楚,那就是要下殺手了。


  而幾個法國中尉連長也很快獲得了進一步的消息:「鑒於戰場形式,今天的戰鬥我們將以靈活機動的作戰形式儘可能多地消滅敵軍。」


  「我們不僅僅要以巨大的犧牲和無懼的勇氣消滅儘可能多的敵軍,有些時候我們必須拋下慈仁之心,以最有利戰鬥的形式進行戰鬥。」


  這些法國中尉都不是笨蛋,他們已經明白了這話里隱藏的意味,那便是法國人的生命是寶貴的,至於中國野蠻人,即便他們信仰基督教,也同樣被犧牲。


  黃旗軍對此一無所知,他們只是現自己與法軍似乎脫節了,在相當遠的距離上都沒有現友軍的影子。


  為此他們格外小心,但是前進了大約一千米之後,他們仍然沒有遇到任何敵軍。


  突然間,迫擊炮彈如同雨點般朝著大堤砸下來,排槍打倒了許多站在前方的黃旗軍。


  接著三面帶有兩片柳葉的戰旗出現在前方,無數的士兵散成散兵線已經開始朝著這邊攻擊。


  與此同時,波滑少將也下達了他的命令:「黃旗軍正以他們的犧牲替我們服務,我們儘可能多消滅一些敵人,以回報黃旗軍的巨大犧牲。」


  說畢,波滑朝著槍聲響起的地方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向黃旗軍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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