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清漪園難題
晚上,載洸來到父親的書房,敲門說:“父王,孩兒有事與您商量。”
“進來吧。”他笑著說:“載洸啊,你是不是為了清法談判一事而來啊。”
“父王怎知?”
“知子莫如父嘛。”
明明打了勝戰,朝廷卻向法國妥協求和,這事雖然載洸早有預感,但是當消息傳到自己耳朵裏的那一刻,還是覺得氣憤難當,內心壓著一團怒火,此刻正好趁機會慷慨陳詞。
他義正言辭地說:“那孩兒便直言不諱了,我泱泱大中國,定不可承受如此不敗之敗之屈辱,越南斷不可舍棄,倘若讓法國人占領了越南,那麽將來法國人想要入侵我大清就更容易了。
而且列強看到我大清如此軟弱可欺,日後必定變本加厲啊。請父王致信李鴻章,讓他在談判桌上據理力爭,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法軍趕出越南,如此一來,看到朝廷如此強勢,說不定法國也會做出相應的讓步。”
奕譞摸著兒子的頭說道:“孩子啊,這事沒有你想得那麽簡單,現在即便你想打,這國庫也支撐不住啊!”
“修園子,動則上百萬兩白銀,戶部尚且可以應對,怎麽打戰就沒錢了?”
奕譞無奈地笑了下說:“事事都瞞不過你啊,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啊,喜的是你聰明,憂的恰恰是你過於聰明啊。身處廟堂之上,不能事事較真,有時候還得裝糊塗。
皇太後高興了,才有咋們好日子過,你看看我六哥恭親王,為朝廷鞠躬盡瘁,到頭來卻因為得罪皇太後,落得個鳥盡弓藏。”
載洸一聽這話,內心更加憤怒了,激動地說:“父王怎可為了榮華富貴而棄軍國大事不顧!”
“放肆!”
“孩兒一時失言,但孩兒這一番話,也是肺腑之言啊,請父王三思!”
奕譞平複了下心情,轉身望向窗外,月光下,他的背影又增添了幾分沉重感。他語重心長地說著:“榮華富貴,功名利祿,在我眼裏,皆是過眼雲煙,我何曾貪戀過?
先帝去世那天,皇太後便將當今皇上,也就是你的親哥哥,過繼給了先帝。那一天在養心殿,我不顧親王身份,嚎啕大哭,癱倒在地。我是真舍不得我自個的親生兒子啊。
事後,我以肝疾為由,請旨告老還鄉,就是想遠離這官場是非。可後來,我又回來了,照料在毓慶宮入學的皇上,這一切,都是為了我的親生兒子啊。我若走了,誰來給他作依靠呢?等到皇上親政後,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孩兒不懂父王的用心良苦,請父王原諒孩兒。”聽完父親這一席話,載洸覺得有些許慚愧,他既是臣子,又是父親,夾在其中左右為難,再加上慈禧太後高壓嚴峻的政治作風,他這個親王,當得是如坐針氈,這也造就了他麵對政治問題謹慎軟弱的風格。
看來,想要通過掌握實權的父親挽救中國的頹勢,是行不通的了,眼下,隻有靠自己了!
奕譞轉過身來,眼裏還含著淚光,“孩兒啊,明日還要跟你額娘進宮見皇太後。還是早日回去休息吧。”
載洸剛想走,他又說:“切記,皇太後麵前要注意分寸,言語要妥當,還有,切不可妄議軍國大事,一切都等皇上從政再說,屆時,才是你施展才能,實現政治抱負的時候。”
“孩兒謹記於心。”走出房門後,載洸深深地歎了口氣,他深知,即便慈禧歸政於光緒,也不會真正放權。因此,眼下能不能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關鍵還在於自己是否可以取得慈禧的信任與重用,而不是光緒是否可以親政。
第二天,載洸跟著自己的父母一起進宮,即便身份尊貴,被賦予了在皇宮內騎馬乘轎的特權,但是奕譞跟婉貞還是在內廷前下馬、下轎。
謙卑、內斂是他們在這座危機四伏皇宮裏生存的法則,不得不說,他的兩個兒子都多少學到了他們這個品質。
進了儲秀宮,慈禧一見到載洸,就心生喜悅,她連連叫道:“來,孩子,到本宮這邊來。”
慈禧對著載洸又摟又抱,接著誇道,“我聽那些太監說啊,你昨天在靶場裏打洋槍,連打了三次靶心,可是真的?”
載洸點了點頭說:“稟爸爸,確有此事。”
“哎喲,這洋槍多危險啊,以後還是少碰。”
“兒臣要用洋人的武器製服洋人,下次洋人再打過來,由我來保護爸爸。您就不用怕了。”
慈禧哈哈大笑,“保護我?你拿什麽保護我啊?就拿你那百步穿楊的槍法?還是憑你寫的那一手好文章啊?”
“邪不勝正,就憑我這一番赤誠的孝心,老天爺也會保佑您,保佑我大清的。孩兒臨摹了些許詩詞,還作了首詩獻給您。”
“在哪?快拿來。”
載洸邊張開卷紙邊念著:“膏澤恩惠四海傳,福臨高壽與天齊……”
載洸把慈禧哄開心了,奕譞是高興了,可一旁的婉貞看到自己的兒子給別的女人拍馬屁拍得那麽起勁,內心難免有些不悅。不得不說,載洸的拍馬屁技術真是一套一套的,把慈禧都給整樂了。
可這時候,慈禧卻突然提了個讓奕譞為難的要求,“七爺啊,這清漪園的工程交給你去辦,你看如何呀?”
奕譞一聽這話,愣了一下,他知道,修建清漪園可是個不討好的差事,便打算婉拒,說:“臣對修園子這事,毫無半點頭緒,臣以為,還是讓工部以及內務府協同辦理為妙。”
慈禧譏笑了下說,“要是他們辦得好,我還用讓你去?這事,除了你醇親王,還真沒人能幹得了。怎麽,覺得為難?”
奕譞站起來說:“臣若能為皇太後分憂,自是臣的榮幸。隻是當下,不知以何名義開工,到時候,怕是戶部那兒,也要不到什麽錢。”
慈禧笑了笑說:“我知道,這差事是委屈你了,翁同龢自是一毛不拔,可辦法總是有的嘛,東拚西湊,總還是有錢可用的。”
“近年來國庫空虛,加之北洋購置鐵甲艦,以及清法戰爭一事,戶部已是入不敷出,再加上各省連年災害,預定上交的餉銀也不過五成,臣恐怕……”
慈禧臉上的表情由喜轉怒,板著臉說:“你們這些臣子,平日裏說什麽鞠躬盡瘁,肝腦塗地,說得頭頭是道,真要是遇到點事找你們解決,一個個都推三阻四。”
奕譞一聽這話,立即跪了下來:“臣領命。”
慈禧的臉立馬有陰轉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趕忙過去攙扶奕譞,說道:“這就對了嘛,七爺可是朝廷的頂梁柱,哪有您幹不來的。”
慈禧都說到這份上了,看來這件苦差事非得讓自己做不可,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臣自當為太後分憂,隻是,這朝廷上反對修園子的同僚不在少數,這工程一開,必定會受到層層阻隔。”
“七爺所慮,不無道理,本宮也知道你為難。”她轉過身來,坐回她的寶座,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說:“皇上今年十五,也快到了親政的年紀了。可我這老太太,辛辛苦苦輔助了兩代帝皇,人老了,卻連個頤養天年的住處都沒有,真叫人心寒啊。”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又把目光轉向奕譞,等著他的回應。
這句話出來,可著實讓奕譞捏了一把冷汗,可他此時實在是沒有什麽良策,隻能站在那兒幹著急,低著頭準備接受訓斥。
看到這個場景,載洸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於是站出來說:“孩兒倒是有一個辦法,能讓修園子的事出師有名,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