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權力的博弈
高興不一會,光緒便又開始憂愁了起來:“隻是,這載洸也是個下棋的高手了,豈能不知這棋局的破綻之處?
我們有我們的致勝妙招,他也有自個的解圍之策,怕是最終,咱們又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翁同龢回道:“隻要皇上下旨,貝勒焉能抗旨不遵?隻要上述三步棋,有一招能夠落子,便能一棋定乾坤。貝勒縱然詭謀善變,也無力回天。”
光緒聽完,不再發聲,隻是默默地站了起來,雙手搭在後背上,低著頭,拖著沉重的影子,在養心殿踱著步子。
他的腳輕輕地踩在地麵上,聽不到一點聲響,莊嚴肅穆的養心殿裏,唯一聽得見的聲音,便是光緒那忽急忽慢的喘息聲。
許久,他才背對著翁同龢幽幽說道:“奪其誌,奪其權,奪其心,這三奪,便是奪了載洸畢生的功績仕途,咱們這樣做,是不是有點過了?”
翁同龢回道:“皇上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於老臣而言,此舉可謂‘奪’,但於皇上而言,便不能稱之為‘奪’,而應謂其‘收’,這天下,本來就是皇上的,貝勒所擁有的一切,也應都是皇上的。
皇上之前,隻不過是暫時將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借予貝勒,如今貝勒不念皇恩,要據為己有,皇上自然得找機會,先要回來。”
“話雖如此,可我畢竟貴為天子,社稷君王,如此對待能臣,恐天下人要在背後,給朕安一個昏君的名聲。
況且,朕又是載洸的胞兄,醇親王跟皇太後也對載洸寵愛有加,於情於理,朕都不應該這麽做。
若真這麽做了,既難以向天下人交代,二老那裏,若是問起來,也不好應付啊……再者,若計劃受挫,不盡人意,載洸因此對朕懷恨在心,屆時,朕的處境,就要愈發艱難了。
翁師傅,朕的這些難處,你應該知曉的。”
翁同龢抬頭,跟光緒對了下眼神。隻見光緒帝的眼睛裏,仍跳躍著些許黯淡的光;而翁同龢那飽經風霜的眼睛裏,又漫出了些許淚光。
“老臣自不會讓皇上為難,這賑災之人,是老臣推薦的;其中意圖,是臣自個揣測的;下麵的人,該做些什麽事,老臣也自會去安排。
此事,皇上一概不知。皆是老臣所謀。”
光緒聽完,拍了拍翁同龢的肩膀,才心安理得地坐回到禦座上,“翁師傅真是公忠體國,無雙國士啊。
他日,若大功告成,翁師傅便是本朝的第一功臣;功名利祿,不在話下,你要什麽,朕就給你什麽。”
“回皇上話,老臣不要什麽功名利祿,一心隻求輔佐皇上,完成一番千秋帝業。若有生之年,能功成名就,老臣隻願告老還鄉,躬耕於南山。”
光緒帝閉上眼睛,點了點頭說:“朕都依你,翁師傅的恩情,朕銘記於心。值此關鍵時刻,朕身邊,不能沒有你啊。”
“臣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而權力中心的另一端,榮祿、孫毓文、奕劻等一眾後黨大臣,在上完早朝之後,齊聚在頤和園裏,“例行”給慈禧請安。
等了好一會兒,慈禧才在一眾宮女太監的簇擁下,慢悠悠地從自己的寢宮樂壽堂走到仁壽殿。
等待慈禧就坐後,下麵的幾個大臣才一字排開給慈禧行跪拜禮。
“皇太後聖安。”
慈禧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茶後說道:“都起來吧。”
“諾——”
“你們從哪兒來呀。”
在下麵的一眾大臣裏,慶親王奕劻跟禮親王世鐸是身份最為尊榮的,這話理應當由他們兩個來回答。但世鐸比較“佛係”,於是這回話的機會就讓喜歡爭寵爭強的奕劻搶去了。
“回皇太後的話,我們幾個剛從養心殿出來,就直奔頤和園來了。”
“幹什麽來了。”
這話問得奕劻一愣一愣的,他猶豫了許久才回道:“來給老佛爺匯報朝會裏頭的消息……順便到您這兒來,請您拿個主意。”
“朝廷的事,本宮早就不管了,也不想管,你們幾個大臣,有什麽事,找皇帝商量便是,找我這個老婆子有什麽用。”
奕劻聽完,更愣了,一時半會,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回話。按理來說,朝廷有什麽重大的動靜,他們幾個都會來頤和園跟慈禧匯報,這是往常的慣例了。
慈禧這個時候冒出來這幾句話,讓剛剛還憋著一肚子話一眾人,此刻竟不知如何作答。
慈禧見他們幾個一臉茫然的樣子,興許是覺得有趣,便笑了下說:“好了,本宮也不跟你們拐彎抹角了。
江淮洪澇,翁同龢向皇上舉薦了載洸去賑災,這事,不用你們說,本宮也已經知道了。”
奕劻笑了下說:“老佛爺真是神通廣大,什麽都瞞不過您的法眼。”
慈禧則幽幽地說道:“眼睛可以看到世間萬物,卻永遠都窺探不到人心。你縱有千裏眼順風耳,如果下麵的人硬要瞞著你,你也看不著聽不見,就盼著他們能跟你說句老實話了。”
奕劻也不知道該回答這種雲裏霧裏的話,就笑著“老佛爺說得極是。”
慈禧自個都覺得同他說話沒趣,也就不再扯東道西了,直接了當地說:“要我說啊,江淮賑災這種事情,你們就該少摻和。讓翁同龢那幫人去管。
管成什麽樣,是他們的事,這種棘手的事,你們又何必要去碰一頭灰。”
奕劻回道:“回皇太後話,這次江淮出了那麽大的事,稻田都被淹了,老百姓居無定所,弄不好,要激起民變,又滋生了個洪秀全這樣的亂賊出來。
老臣以為,這次去江浙兩地賑災,就應該選一位老成持重的人前去,才穩妥一些。”
“那你倒是說說,誰去更合適啊?”
奕劻笑了笑說:“下官願毛遂自薦,自告奮勇,呃……甘當馬前卒,到江浙地區去賑災,安撫流民,整頓吏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