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兩道聖旨
朝鮮戰場上,中日雙方的陸軍已經打地熱火朝天了,而雙方的主力艦隊卻還沒有正式交手。
世人都在關注北洋艦隊的動向,李鴻章竟這邊在一天時間內接到兩道聖旨。
李鴻章手裏端著大煙杆,一籌莫展地在書房裏踱著步子,自言自語似地說道:“皇上那邊讓我命令北洋艦隊主動出擊,與敵艦隊決戰;皇太後那邊令我退港拒守,避戰保船,以免事態惡化,再爭取洋人的調停。”
一旁的李經方看到這兩道聖旨,也是露出了苦瓜臉,“上麵這兩個主子,不是刻意要讓父親為難嗎?依父親看,現在應當作何抉擇?”
李鴻章眨了眨那雙疲憊的雙眼,長歎一聲,“現在的北洋艦隊,要是真跟日本艦隊決戰,並沒有多少勝算。主動出擊,一旦大敗,失去了內海的製海權,後麵的戰局,會更加焦灼。”
李經方:“那?咱們避戰保船?等待戰機?”
“皇上那邊已經連下了幾道聖旨了,再不出擊,怕是又要遭到各種打壓非議了。”
“可是如果主動出擊,又會得罪皇太後,父親真是左右為難,這可如何是好。”
李鴻章摸了摸胡子,“這個時候,迎合了任何一邊,肯定會遭到另一邊的攻擊,還不如兩邊都得罪。”
“兩邊都得罪?”
“嗯,這時候,兩邊都得罪一點,反而更好過些。你傳我的令,現在就擬一份電報發給丁汝昌。讓他在威海至大同江口一線巡弋,不到萬不得已,不得越界,這樣一來,既可避免與地方主力直接對抗,又可以應付京城裏的流言蜚語。”
“可這時候要是日本艦隊主動尋戰怎麽辦?北洋艦隊要是出了軍港,失去了陸上炮台的掩護,單純跟日本艦隊拚海上力量的話,我怕……”
李鴻章坐到了椅子上,吐了一口煙,白煙彌漫了他的眼睛,“真要是碰上,那也沒辦法了,寧願把戰場選在自家門口,也不要遠洋涉險。
這種狀況,最好不要打,要打,也得等彈藥供應充足了再打。此時彈藥還欠缺,一旦雙方交戰,我們的海軍是肯定要吃虧的。戶部那邊有消息了沒有?”
李經方:“昨天晚上才撥過來十萬兩銀子。”
李鴻章聽完,連續咳嗽了好幾聲。“十萬兩?這個翁同龢,是要置我於死地啊!報上去是兩百萬兩,他連一成都給不到,十萬兩,都不夠北洋艦隊塞牙縫呢!
戶部都五年沒有給北洋水師撥過軍費了,如今大戰在即,他竟然還想著牽製北洋水師,他們這麽做,就是在斷送我大清的江山!”
李經方:“不過好消息是,貝勒深明大義,知道我們這邊彈藥匱乏,軍費不濟,特意給咱們送了兩百萬兩過來。也算是解了咱們的燃眉之急了。”
李鴻章一聽這話,臉上不是喜悅,而是憂愁,“這會,他不應該送銀子來。”
李經方:“這銀子是雪中送炭啊,父親為何這麽說。”
李鴻章不緊不慢地說:“你父親我,手握著水陸兩路重兵,時刻威脅著京師,為何皇太後還能容我?就是因為我是一個孤臣。就算是我有哪一天,起了歹心,朝廷也沒人支持我,世人更不會容我。所以這些年來,皇太後既用我,又在朝廷裏給我留了一堆政敵來牽製我。
那載洸在朝廷裏已經是位極人臣,皇太後為何還能讓他手握重權,訓練新軍?同理,因為他也是一個孤臣,沒有同黨,就算是他起了什麽謀逆之心,僅靠他一人的力量,沒有其他人的支持,他是掀起什麽波浪的。
所以像我們這樣的人,想要既擁有兵權,有所作為,又能獨善其身,不受猜忌,無論如何,都隻能當個孤臣。要是稍微走近了,就會讓人忌憚,猜疑,事情辦起來,反而要比之前更加困難了。
何況……他如今還擔著籌備萬壽慶典的大事,這差事要是辦不好,失去了皇太後的信任,再加上一眾王公大臣在一旁火上澆油,他恐怕就要引火燒身了。”
“對了,父親,還有一個事,丁汝昌那邊發來電報說,開平煤礦送來的煤,竟都是些劣質貨,煤仍多散碎。
北洋艦隊多是蒸汽機鐵甲艦,燃煤就是艦隊的糧食,給北洋水師送劣質煤,就跟給給炮彈填充沙子一樣,這還怎麽打勝戰啊。
孩兒想,那開平煤礦的總辦張翼,是皇太後那邊的人,父親現在身為朝鮮戰事的指揮官,還是將精力全放在前線戰局好。我看,這事,不如給貝勒寫封信,讓他出麵去解決吧。”
李鴻章頓了頓,斬釘截鐵地說:“不可!這事你千萬不能透露給載洸!他已經樹敵太多了,要是讓他在這種關鍵的時刻再把皇太後給得罪了,怕是要承受一番打擊了。”
“如今戰況緊急,為了顧全大局,讓他那邊受點壓力,也是應該的吧?”
“凡事不能太過於精明,否則,反而會誤了自個。開平煤礦的事,北洋呈上去多少奏折了,每一次都是石沉大海,足以可見,牽扯到其中的勢力,必定是盤根錯節,利益複雜,你查了,就得治,治了就得得罪權貴。
你現在是設想著,將這可能會給自己帶來禍害的事,讓載洸去辦,好讓我們李家置身事外,不用去得罪後黨。你要是真這麽想,就真得太膚淺了!”
李經方弱弱地說:“孩兒愚鈍,還請父親教誨。”
李鴻章摸了摸胡子,語重心長地說:“孩兒啊,你仔細想一想,現在的戰局,看上去不樂觀呐。這戰場要是真的打敗了,肯定是要找個人出來挨罵的,朝廷裏的人,一定會將責任往我身上推。你父親我,今後在這大清國,就真的成了過街的老鼠了。
可是,眼下,你父親我深知,這場戰,不好打啊,越打到後麵,是越有心無力。軍心不穩,朝政腐敗,軍備廢弛,兵將疏戰;就連上了前線的各係軍隊,都是各自為戰,都想著保存實力,真正拚命的,又有幾個呢?
如今,這戰局最大的希望,不在淮軍,也不在北洋水師,而是在貝勒,以及他一手操練的新軍上。
朝廷那幫人,不栽幾次大跟頭,是不會知道痛的。眼下,貝勒雖然得不到信任,備受製肘,不能領兵征戰。但是,國家一旦被逼到了懸崖邊緣上,他跟新軍,就成了這大清國唯一的一條繩索,朝廷就不得不用他,力挽狂瀾。
他不僅能救國家,還能救我們李家。所以,現在保他,就是保我們李家,你聽懂了沒!”
李經方恍然大悟,“多虧父親指點。要不,咱們將這兩百兩白銀還回去?”
“這件事,已經做了,我們再將銀子送回去,難道朝廷那些人,就能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這無異於畫蛇添足。
他沒有跟我商量,就將這銀子送過來,想必,已經做好承擔壓力的準備了。算了,眼下正是用錢的時候。你趕快,拿著這些銀子,去找洋人購買炮彈,迅速送到北洋那邊去!”
“是!孩兒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