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虞兮虞兮奈若何
真真聽完,腦子一震,竟然猶豫了,但心裏一時仍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你說夠了沒有?說夠了,就請出去!”
慕容湛用略帶悲淒的語氣說著:“難道,姑娘就真的如此心狠嗎?甘願為了一己私欲,而置親人好友於水深火熱之中,你這樣做,就不覺得殘忍,不覺得自私嗎?”
她用顫抖的嗓音,憤怒地說道:“這是我自個的事,用不著你在這裏說三道四!”
“不,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也不僅是你這一家子的事情,是關乎天下的大事。貝勒一人牽動著國家的命運,現在,這根繩索,就握在姑娘您的手上。”
“這天下,沒了在載洸,難道就翻天了不成?你們為什麽一個個要揪住他不放?”
“不是在下要揪住貝勒不放,而是大勢所迫,他從降臨到這世上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背負起了這沉重的使命。他個人的命運,早已被緊緊地拴在國家命運的軌道上,這是他的宿命。是他該承受的。
你們的愛情,在這樣的時代裏,是沒有好結果的。北京城牆幾十米高,就算是你們逃出去了,你們就自由了嗎?
你們,不過是去到了一座更大的牢籠罷了,朝廷是不會放過你們的,就算是你們逃到天涯海角,都會有人窮追不舍,你難道忍心,讓你心愛的男子,跟著你一起,天天過著提心吊膽,亡命奔波的生活嗎?
他有他的宿命,姑娘,您這樣子違抗天命,是沒有好結果的。”
聽完,真真冷笑了一聲,“宿命?你懂他嗎?就敢在這裏妄談天數?”
“我跟他相處了這麽久,時常交心攀談,他那遠大的理想與憂心天下的情懷,在下自然是懂的。”
“你隻不過看到了他的皮囊,卻沒有真正走進他的內心感受過。但我真真切切地感受過,他曾將自己的內心,那麽赤裸裸地展現在我的眼前,隻有在我麵前,他才是真實的,外麵的世界,隻會給他披上一層灰塵一樣的偽裝。”
說著說著,她眼裏含著淚光,可嘴巴卻笑了起來,“他本就是個單純的孩子,單純得像一朵棉花糖,我隻是用嘴唇輕輕地含了一口,他便融化了。
他不應該在這堆滿蝕骨的泥潭裏翻滾,他應該蕩漾在一片清澈的蓮池裏麵,盡情地嬉戲,玩耍。他要的不是權力,不是地位,他要的是快樂。隻有我,能帶給他那樣的快樂。”
聽完這話,慕容湛的內心也不禁震了一下,怔怔地站在那裏,許久才回過神來,轉過身,一臉深沉地望著她,“如果他的這份快樂,是要以拋棄理想為代價的話,姑娘覺得,這樣的快樂還能維持多久?
他是個胸懷大誌的人,誌存高遠,心比天高,又具有常人難以望其項背的才能智慧,他本該是被這時代召喚的人,俯瞰著這天下大勢,安邦定國,救民於水火之中,你不該把他當木偶一樣揣在自個的兜裏。
如今,國家正值為難之際,若是國家受難,外敵侵略不斷,身在其中,豈能獨善其身?到時候,你們那份閑雲野鶴的幸福,就沒那麽光彩了。
而貝勒,你的情人,看到國破家亡,亂世之局,內心焉能不痛?而這一切,本來,他是有能力可以扭轉乾坤的,可他選擇了逃避,選擇了袖手旁觀,為了個人的私欲,為了你一個女子,眼睜睜地看著整個國家民族墜入深淵,到時候,他真的能快樂嗎?
姑娘你看著自己的愛人飽受悔恨與自責的折磨,又真的能幸福嗎?”
真真聽完,雙眼變得黯淡起來,氣息也變得微弱,“那是個人的選擇,他有選擇幸福的權力,你又憑什麽,來剝奪他獲得幸福的希望呢?何況,他終究是個凡人,就憑他一己之力,又能對時局產生怎樣的影響?
你們個個都將他捧成了高高在上的神,可他隻想做個單純快樂的孩子,你們就不能放過他嗎?”
慕容湛閉上眼睛,深深地吐了口氣後,露出了冰冷決絕的眼神,“姑娘,你知道什麽叫作置之死地而後生嗎?
或許你不懂得這種感覺,但是我懂,他原來也懂。我們兩個人的命運,已經被緊緊地綁在了天下國家這輛火車上了。
在你沒有出現之前,他就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他生來就是幹這個的,他沒得選擇。你可以理解為一種使命,也可以理解為一種恩賜,當然,也可能是束縛,或者禁錮。
當他將靈魂與生命全部奉獻出來的時候,所迸發出來的力量是巨大的。那時候我就覺得,這天底下,就沒有他載洸幹不成的事情,隻要他想做,就一定會有希望。
但是,你的出現,給他打開了一扇窗,給了他另一個選擇,給了他逃避與怯懦的理由。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他的錯,錯的是這個時代。如果你們兩個活在太平盛世,那你們一定成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話。要怪,就怪你們生在這亂世當中。
我的出現,就是來幫他堵上那個逃逸的窗口,將他重新拉回到命運的軌道上麵,你懂嗎?”
聽完,她苦笑了起來,有那麽一絲絲絕望,眼神裏充滿戲謔跟荒誕,“那既然這樣,我不去愛了,總可以了吧?”
他低下頭,又是沉重地吐了口氣,抬起頭來的時候,是一副更加冷酷的眼神,“你知道為什麽人們常說,自古紅顏多薄命嗎?不是因為她們有傾世容顏,隻是,恰巧被英雄愛上了,才有了那般不幸的命運,僅此而已。”
她聽完,麵無表情地盯著他看,隱藏在燈火投影下的眼睛,如死寂一般的空洞,“你說這話,要是被你們主子知道了,他會放過你嗎?”
“在國家大局麵前,個人性命,簡直不值一提。如果用我的性命,能讓他回心轉意,我也願意幹。”
“等我見到他,我自會跟他商量一個兩全之策。”
“這件事情,本來就沒有什麽兩全之策,國家,貝勒,還有你,隻能選其二。我話就說到這裏了,姑娘,請自行選擇吧。”
她慢慢地轉過身去,麵對著那燭火,投射的陰影掩蓋了半個房間,也將慕容湛的整個身子都囊進了其中。
她用跟燭火同樣微弱的聲音說:“你走吧,我自有抉擇。”
慕容湛走到門口,突然間停了下來,慷慨激昂地說了句:“真真姑娘,我敬佩你,這天底下的男子,都不及姑娘一人英雄。”說完,便開門快步離去了。
房間內,那張隱匿在陰影中冰冷的臉,又漸漸變得堅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