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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七章 守退兩難的北洋艦隊

  載洸抬起頭來,用嚴厲的眼神審視著他,“你的意思是……北洋艦隊要撤退?”


  丁汝昌抬起頭來,視線撞到了載洸那熊熊燃燒的眼睛,又低下頭來,猶豫了許久,還是說出了口:“是——末將的意見是,等到日本艦隊回去補給休整的時候,抓準時機,讓北洋艦隊撤回到威海衛的劉公島,以防不測。”


  載洸:“可是,北洋艦隊這一走,我們就少了海上機動力量,我們這點海岸炮,還不足以應付日本艦隊的突襲。


  以日本這幾日近乎瘋狂的攻勢來看,他們很有可能會冒著我們的炮火,配合日本陸軍,在他們將我們主力全部吸引到前線,海防空虛的時候,強行登陸。


  如果真的是那樣,我軍腹背受敵,必敗無疑。現在,我們人數處於劣勢,北洋艦隊一走,我就得抽調出近一萬的軍隊來拱衛海防。北洋艦隊,斷不能撤。”


  丁汝昌:“如果北洋艦隊不撤,萬一日軍占領旅順怎麽辦?”


  載洸聽完,輕笑了一聲,“日軍要是占領了旅順,就代表,我們前線的將士全都戰死沙場了,包括我。倭寇要進來,隻能踏著我們的屍體進來。主帥不走,百姓不走,陸軍將士們都存著視死如歸之心,誓要與旅順共存亡。


  這個時候,你們海軍打算自己先撤?你們捫心自問,你們對得起國家,對得起百姓嗎?”


  丁汝昌被說得啞口無言。


  劉步蟾憋了許久,見此情形,終於還是站起來了:“大帥,我等並非貪生怕死之徒,隻是……如今陸戰局勢不妙,為了保存戰力,大帥應該率軍突圍,隻要留得青山在,就能繼續作戰。


  但要是撤退的命令下得晚了,到時候即便是陸軍撤了,北洋水師也還是甕中之鱉。


  日軍一旦占領陸地,短時間內,便可利用岸上的高地以及炮台,對停靠在旅順口內的北洋艦隊進行炮轟,再加上旅順口本就狹窄,日本艦隊封鎖住港口的情況下,北洋艦隊絕無逃脫的可能。


  我們想了好幾天,還是覺得及時將北洋艦隊撤回威海衛,最為妥當。日本人現在就想將我們聚殲在此地。


  一旦他們的戰略意圖實現了,日後,他們在海洋上就再也不會遇到威脅了,整個環渤海都會成為他們的勢力範圍,到時候我們就會徹底失去戰爭的主動權,還請大帥三思!”


  載洸:“你們——是覺得我們陸戰贏不了?”


  劉步蟾:“自從大帥出征以來,日軍屢屢受挫,遭受了重大的打擊,也給我們帶來了勝利的希望。我等,皆為大帥的足智多謀,新軍將士的英勇無畏敬佩不已。


  但是,日軍現在畢竟占據著兵力跟火力的絕對優勢。我們不能逞一時之成敗,將全體將士置於如此險境……


  大帥心係國家安危,而大帥的安危,也關係著戰爭的成敗。我等懇請大帥,隨北洋艦隊一起撤出旅順,以圖再戰!”


  載洸:“你們要我跟你們走?那前線的將士怎麽辦?我就扔下他們不管,任敵殺戮?”


  眾將:“還請大帥以大局為重!”


  全場都不說話了。


  載洸一副沉思的模樣,手指甲輕輕地在桌麵上敲打著,一聲聲低沉的撞擊聲回蕩在每個人的心裏,這一片沉寂中的一陣陣回響,頗有一種“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的滄桑落寞之感。


  沒有人能真正體會到,此刻,這位少年身上究竟承載著怎樣的壓力。


  他是深不可測、容納百川的大海,可同時,他也要承載著大清國這塊龐大、且因為太陽炙烤而慢慢在融化的冰山。


  而一滴眼淚、一滴汗水、一滴血液,掉進這深海裏,也是不會有人察覺的,他畢竟是大海啊。


  “我不這樣認為。”一句鏗鏘有力的話,猶如海麵上鑿穿了一個冰窟窿一般,打破了本該屬於深海的寧靜。


  鄧世昌站起身來,“就算我們要逃,日本艦隊就不會追嗎?我們能逃去哪兒?劉公島?難道日本就不會打過去嗎?


  你們說旅順港守不住,但是威海衛的防禦比旅順更加脆弱,更加難以堅守。要是日軍拿下旅順後,在山東半島登陸,誰有信心能保住威海衛?你們是願意相信那些八旗跟地方軍,還是更願意相信大帥和他的新軍?

  戰爭打到現在,已經是死局!我們隻有在旅順跟日軍決一死戰!才能獲得勝利!這是我們眼下唯一的希望!”


  劉步蟾:“撤回到威海衛去,還能與日軍周旋,我們為什麽非要困死在日軍的口袋裏麵呢?”


  丁汝昌:“大帥您是朝廷親點的主帥,我們北洋艦隊,也不是懦弱無能之輩!直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我等身為一名軍人,又是大帥的下屬,隻要大帥一聲令下,我等必誓死追隨!

  但是,身為北洋水師提督,我也要為北洋艦隊的存亡負責,為了全局考慮,即便是擔著這畏戰退縮的罵名,我也還是要說。


  戰爭打到這個份上,敵我雙方戰爭勢態已經清晰明了了,這時候,敵軍是強勢一方,我軍是弱勢一方,現在還不是決戰的時刻。戰略撤退,才是上策。”


  載洸站起身來,透著窗戶,望向那波瀾壯闊的大海,“如果我現在要撤,那我當初何必要來?你們所說的,我之前跟其他將領,都已經議過了,我明知道這事一步死棋,一旦進來了,想要出去,就是難上加難,但我還是要來。


  因為我知道,戰略上,興許我們還有撤退的餘地,但是民心上,軍心上,朝廷的信心上,我們都已經沒有撤退的餘地了。


  我們的身後,雖然還有著一京二十餘省,但實際上,我們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緣,前方,是敵軍的炮火,後方,是這萬裏波濤。


  旅順,如果不是我們的慶功地,那就是你我的墳墓。”


  丁汝昌:“敢問大帥可有退敵之策?”


  載洸回過頭來,淡淡地說了一句:“兵臨城下,無非就是一種打法——死戰。”


  眾人又都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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