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明月照對影
我在你眼裏是特別的，你在我心裏也是獨一無二的，裕榮此刻強烈希望能聽到這樣的回答。
可是眼前人卻冷冰冰了回了一句：“對不起……我不能……”
裕榮：“究竟是不是……還是不能？”
慕容湛閉上眼睛，從嘴裏硬邦邦地吐出來幾個字：“我不是應該可以托付終身的人，公主還是忘了我把。”
裕榮眼睛裏期望的光芒一下子就熄滅了，天上那輪明月此刻竟顯得那麽刺眼。
裕榮愣了好一會兒，才笑了下，悄無聲息地抹掉了眼角的淚水。“其實你可以直接了當跟跟我說的，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情……”
對麵的人此刻也顯得心煩意亂，不知該如何作答。
裕榮：“你剛剛……其實早就來了對不對？你躲在後麵，一直在猶豫著要不要出來見我，或者，你是在想，見了我之後要說些什麽。
其實大可不必，我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你若是覺得還未真正動情，那我們也可以用朋友的方式相處，假如你心有所屬，或者直接了當地說不會有喜歡我的一天，那我也不會再繼續糾纏著你。”
她抬起頭來，盯著他的眼睛，他心虛般地避開了。慕容湛雖然平日裏堅決果斷，冷酷無情，在權謀上頗具手段的他，在情感上卻是稚嫩且矛盾的，在眼前這位女子麵前，也無法徹底掩蓋內心的真實情感。
裕榮又問道：“你還是對我抱有些許情感的對不對？可是為什麽你一句真心話都不肯說？你不承認，反而一直在逃避，你究竟在逃避什麽？難不成，你戴麵具戴習慣了，逢人都說假話？”
慕容湛：“跟了我這般的人，是注定不會幸福的，湛不敢耽誤公主的終身大事。”
裕榮：“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耽誤不耽誤的，是我自己想不明白？還是你想不明白？”
慕容湛：“還記得公主與在下第一次見麵時，所求的那支簽嗎？在下記憶猶新，這簽名便是‘劉備娶親’。
這兩人，一人有振興漢室之偉業，一人是吳國王室的公主，兩人都有難以割舍的東西，即便相愛，但到頭來也是天各一方，注定有緣無分，這悲劇是從一開始就注定的。”
裕榮笑了下說，“你竟然信這種東西？所謂解簽語，不過是江湖術士之言，感情這般東西，不問蒼生問鬼神，這不是舍近求遠、南轅北轍嗎？你何不問問你的內心？或者問問我？”
慕容湛：“公主可聞，美人自古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裕榮：“你又是否聽過，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情）卻有晴（情）。”
慕容湛閉上了眼睛，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公主不要再說了。”
裕榮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急促地說道：“是不是因為真真的事情？因為你心懷愧疚，而我是唯一的知情者，所以你不願意麵對我……”
慕容湛聽到“真真”的名字，眼睛裏又露出些許恐懼來。興許真是被她說中了。真真的死是載洸揮之不去的傷痛，而作為主導了這一切的“幕後黑手”，這也成了他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
興許真正令他煎熬的不是真真的死，而是載洸。兩人同生共死，相互激勵走到了現在，曾幾何時，載洸這個世界上唯一懂他的人，可是他卻在背地裏葬送了他的摯愛。
雖然慕容湛口口聲聲說一切都是為了國家，為了大義，可他內心又隱隱察覺到，這又何嚐不是因為一己之私呢？隻是他心裏不願意承認罷了，矛盾、糾結與痛苦的複雜情感，讓他選擇了逃避於此有關的一切。
而當麵對這個唯一的知情者，令習慣了偽裝的他也顯得無處遁形，欲蓋彌彰。
慕容湛的語音已有了些許顫抖，“我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的所作所為，誠然，若不是因為我的一番話，她可能還活著，但是載洸卻會因此迷失在愛情的漩渦裏。
作為他的追隨者兼知己，我深知到此人已經成為了他最大的軟肋，隻要她還活著一天，他就不可能回到當初的狀態。
中國複興的唯一希望也會因此湮滅，為了家國，為了振興中華的理想，我不得不這樣做，即便是再有一次機會，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裕榮極善於捕捉他人的情緒，也善於猜測他人內心的情感，麵對慕容湛這樣一個在情感上一片空白的人，猜測他的心思就如同探囊取物那般簡單。
可是，得到的答案卻令她覺得心寒，“所以……你拒絕我，既是在逃避自我，也是在變相地懲罰自己，你口口聲聲說不後悔，但是卻也走不出這個事件帶給你的傷痛。”
慕容湛：“不，公主猜錯了，我本就是一個沒有情感的人，不會愧疚，不會傷感，不會沉溺過去，不會悲天憫人。”
裕榮：“你並不是一個毫無情感的人，一個憂國憂民、嫉惡如仇的人怎麽會沒情感？你也有自己的良知、愛恨。
載洸作為你的知己，你那時最在乎的人，感受到他內心的痛苦，你也會有所共鳴，甚至感同身受。所以才無法麵對事實，你為何不主動向他坦白呢？這個秘密隻會成為你心中的枷鎖……”
突然間，慕容湛像是受到刺激發了瘋一般抽出刀刃，架在她的脖子上，“我不準你跟他說！”
此刻，一陣秋風吹來，卷走了裕榮身上僅有的溫存，冷冷一笑，“你是想殺人滅口不成？”
慕容湛這才恢複了理智，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趕緊收回了刀刃，“湛一時失智，亂了分寸，懇請公主恕罪。”
裕榮也沒有生氣，隻是默默地為彼此倒了一杯酒，嘴邊吟唱道：“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
來！幹了這杯酒，讓往事隨風飄散吧。今後，我不會再跟任何人提起此事，包括你。”
慕容湛心中萬分感動，“湛謝公主。”便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裕榮：‘譚若將來你的理想實現了，再無後顧之憂了，你可否放下心中的執念，正視我，正視你自己，正視內心的情感？’
慕容湛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裕榮搶先了說：“我再問你最後一句，我是你的軟肋嗎？”
慕容湛一聽這話，突然間就怔住了，如同一輛疾馳的火車撞上了棉花堆成的山一般，既震撼，又覺得舒適，又覺得難以置信，仿佛天邊突然打開了一扇大窗，讓自己見識到了長久以來共存、但自己卻未曾察覺的一個異世界一般。
從他的眼神中，裕榮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此前積累的陰霾也一下子消散了，心中有了豁然開朗的感覺，他開不開口也不重要了，“喝酒吧，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