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吃人的嘴短，坐人的這怎麼算？
朝會結束，大小官員依次退出含元殿。
要說這次朝會上也討論了不少的大事，有關於邊疆最近形勢的，有關於內地官員升遷任命的，可是出來后大家議論最多的還是忠王這匹在東宮之爭中突然殺出的「黑馬」，還有就是皇帝新用上的御座龍椅。
後者的出現頻率，甚至比前者還要高。
畢竟太子新廢，東宮未立，散朝後討論這個太敏感，要是被一旁的御史給聽到可就不好了，但是討論龍椅就沒這些避諱了。
皇帝上朝常穿「便服」這個大家也就忍了，畢竟皇帝不穿很正式，大臣們也就不用穿很正式，大家都舒服，可是皇帝現在坐上了龍椅，雖然有御桌擋著，可是從皇帝的坐姿還是可以看出來，肯定是雙腿垂足而坐，首先這於禮不合，其次皇帝自己坐著挺舒服，上朝兩個時辰都不覺得累，可是下面一幫大臣站著累啊。
不少大臣已經在心裡尋思著，回頭要上書好好勸勸皇帝，對於龍椅這樣的高足坐具，必須堅決抵制。
牛仙客身邊就圍了不少大臣，都是在說這事，把他煩得不行，正好看到李林甫那邊圍著的人散了，趕緊邁步追了過去。
「李相慢走，某有話要說。」
「牛相有何賜教？」李林甫停下腳步，客氣地朝牛仙客拱拱手。
雖然當上了右相，地位在牛仙客之上，但是李林甫表面上的禮儀依舊做得相當到位，包括之前張九齡還是宰相的時候，李林甫雖然私底下和張九齡水火不容，可是每次見到張九齡都是畢恭畢敬。
這就屬於「對你微笑純屬禮貌」的最高境界了。
「李相客氣了，是某有事想向你請教。」
「可是為了那龍椅之事？」
「正是。」牛仙客覺得這種事情還是應該勸一勸皇帝的，可是又不知道李林甫是什麼看法，借著這個機會正好問個清楚。
「方才上朝時，牛相應該也看到了，某也是第一次見到聖人坐龍椅，事先並不知情，不過我倒是聽說了一件事，也許可以解答牛相心中之惑。」
「還請李相賜教。」
「這龍椅某不知是何人獻給聖人的，但某卻知道在這之前宮中已有類似之物。」
「哦？」牛仙客一聽這話，頓時來了興趣。
「牛相當知，聖人最近對一物甚是著迷，此物名叫麻將，乃四人同玩的一種博戲，而遊戲之時聖人坐的就是這種類似龍椅的高足坐具，宮人皆稱之為椅子。」李林甫捻著鬍子解釋道，語氣中多有賣弄的意思。
牛仙客雙眼圓瞪，他當然也從宮中聽說了皇帝迷上打麻將的事情，可是他關注是麻將，誰會想到真正的重點是在椅子上？
這還不算完，李林甫跟著又爆出一個重磅消息。
「據某所知，這麻將以及這桌椅之物都是咸宜公主進獻，不過真正此物的出處卻是壽王府。」
壽王李清？
牛仙客忍不住看了李林甫一眼，在這之前李林甫就曾多次勸說聖人立李清為太子，再加上今天朝會上李林甫的表現，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是堅定站在壽王這一邊的。
難道自己先前的判斷是錯的？聖人並不是想立忠王為太子，而是準備立壽王為太子，之前的種種表現都是聖人放出來的障眼法？
信息量太大，牛仙客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沒等他再追問，李林甫朝他拱拱手，轉身走了。
在牛仙客看來，這是李林甫不想跟他透露更多消息的表現，可實際上牛仙客這次真的冤枉李林甫了，因為李林甫已經把自己知道的統統都說了，剩下都是他自己的一些判斷，這些話可以跟心腹手下說，但跟牛仙客還沒熟到那個份上。
李林甫走這麼急，主要是因為他餓了。
站了一上午，餓得前胸貼後背的不止李林甫一個人，絕大部分上朝的官員皆是如此，好在大唐的制度非常人性，從太宗貞觀朝開始，每次朝會結，皇帝都會留所有上朝的官員在宮裡吃頓「便飯」，大抵就是皇帝不差餓兵那意思。
因為皇宮裡沒有專門的食堂，所以這頓飯吃的環境相當的一般，就是在宮殿的檐角、走廊這些地方找個位置坐下，隨便湊合著吃點，不至於很寒酸丟了皇帝的面子，但也僅僅就是能填飽肚子，不會豐盛到哪裡去。
這樣的公務餐，在唐朝叫做「廊下食」。
李林甫當然不是趕著去吃「廊下食」，因為那是給普通官員吃的，做官做到宰相這級別，開小灶是肯定的，地點就在宰相們日常辦公的政事堂，而且給宰相們開小灶的不是別人，正是皇帝本人。
這就像現代上級時不時會請下級吃飯，聯絡一下感情，這樣手下人才會更加賣力，皇帝也是這樣，動不動就會把宮裡御廚做出來好吃的分給宰相們一份，時間一長就成了慣例。
政事堂和含元殿相隔不遠，幾步路就到。
李林甫前腳剛到，後腳牛仙客就追了上來，餓是一方面，更主要剛才的時候他還沒跟李林甫問明白呢。
一進屋剛準備開口，屋子裡的陳設讓牛仙客傻眼了。
原本的坐榻、案桌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張類似御桌龍椅那樣的桌椅，看那鮮亮的漆色，分明是剛剛做好不久。
這什麼情況？
牛仙客抬眼看向李林甫，李林甫也是一臉懵。
他已經猜到這桌椅和李清有關，但是給皇帝換上也就算了，怎麼連政事堂也給換了？
正疑惑著，外面有雜役稟報：「兩位相公，天子賜食至。」
御廚的雜役像往常一樣挑著食盒進來，在兩位宰相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把食物逐一擺上桌，先不看有多少樣，那撲鼻而來的香味就讓人食指大動。
李林甫餓歸餓，好歹還能保持住儀態，但是武人出身的牛仙客就不行了，咽了咽口水，好奇地問送吃食過來的御廚雜役，今天什麼菜這麼香。
雜役指著那一大盤還冒著熱氣、牛羊肉和蔬菜混雜在一起的麻辣燙，告訴牛仙客這是惠妃宮中秘制的吃食，天子開恩，特別賞賜兩位相公的。
牛仙客看了一眼身旁若有所思的李林甫，再聯繫到面前這些全新的桌椅，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眼前這一切不會都是壽王搞出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