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蘇小王爺
崔子更舉起了一隻手,整個大軍,瞬間停了下來。
這會兒的功夫,先前還幾乎瞧不見的雪花,好似變得大一些了。
遠處那一隊人馬,越跑越近,漸漸地清晰了起來。
段怡定睛一看,只見那隨風飄揚的大旗之上,赫然寫著一個蘇字。
她心頭一動,眯了眯眼睛。
說話間那一隊人馬,已經衝到了跟前。
打頭那一人,約莫三四十歲的樣子,他生得十分的瘦弱,彷彿一陣風都能夠吹起。但你若是因此而小瞧於他,那可是錯了。
他的太陽穴微凸,雙目炯炯有神,大雪天的,卻是只穿了薄薄的衣衫,連個披風都沒有披著。
段怡只看一眼便能夠肯定,此人一定是一個高手。
崔子更見狀,一個翻身下了馬,對著來人行了禮,「蘇世叔。」
那姓蘇的中年男子亦是跳了下來,扶住了他,「賢侄不必多禮。」
他說著話,眼睛卻是沒有看著崔子更,而是朝著馬上段怡身邊的蘇筠瞪去,「逆子!還不給老子滾回家!」
果不其然,他一張口,像是小炸雷一樣,還帶了爆破音。
蘇筠一聽,頓時火氣湧上頭來,他漲紅了一張臉,憤怒的看向了崔子更,罵道,「崔二哥,是你叫了老頭子過來?」
不等崔子更說話,蘇筠的父親便暴跳如雷的罵道,「一萬大軍入境,我蘇立天若是連這都不知曉,那還怎麼執掌江南西道。」
蘇筠哈哈的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便掉下來了,「你知曉?那你知曉,我阿娘是怎麼死的么?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你若是再在這裡叫囂,我便割破自己的喉嚨,讓你斷子絕孫!」
蘇筠說完,突然一頓,又道,「當然了,指不定你如今已經兒孫滿堂,我算個什麼東西?蘇王爺,不如回去罷,我已經賣身給了段三,是她的人了。」
崔子更同段怡,同時無語的抽了抽嘴角。
他清了清嗓子,「叔父,有什麼話,不如私底下說。」
蘇立天顯然也覺得太過丟人,他深深的看了段怡一眼,翻身上馬,跳轉馬頭,在前頭開起路來。
蘇立天一行人,顯然早就已經過來找好了位置,不一會兒的功夫,便領著大軍到了一處莊子。這莊子之中,有一個佔地頗大的馬場,顯然是春日的時候,附近城中的公子哥兒,用來打馬球的地方。
莊子顯然早就被人刻意的清理過了,幾乎沒有什麼人。
蘇立天沒有停步,徑直的走進了一間書房。
那書房裡頭,放著一張鋪著虎皮的凳子,牆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彎弓。書櫃只佔了小小的一角,上頭整齊的放著一些兵書。
蘇立天撩了撩袍子,坐到了那張虎皮凳子上,只盯著蘇筠看,久久的都沒有說話。
「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是你阿娘心氣高。便是我不對,你離開家這麼多年,都還沒有氣消么?我沒有續娶,王妃之位,永遠都只會是阿娘的。」
「我也沒有別的孩子,整個江南西道,都是你一個人的。」
蘇立天說著,啪的一聲拍響了桌子,「蘇筠,你不是三歲小兒了,要任性到什麼時候?」
蘇筠嘲諷一笑,沒有說話。
他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走了去。
蘇立天氣了個倒仰,抓起桌上得茶盞,猛地朝著蘇筠的擲去。那茶盞像是生了眼睛似的,險險避開了蘇筠,落在地上,碎成了渣渣。
蘇立天見蘇筠已經走遠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他站起身來,對著段怡拱了拱手,「小兒頑劣,這麼多年,承蒙段三娘子照顧了。」
段怡搖了搖頭,「使公客氣。蘇筠多半是自己照顧自己。」
蘇立天聽著,有些恍惚,他伸出手來,在自己的胸前比劃了兩下,「那孩子離開家的時候,才到我這裡。我只有他一個獨子,他從小嬌生慣養,氣性極大。」
「洪州城中的人,都管他叫做混世魔王。那什麼喜歡摔瓷器聽響,吃燕窩喝一碗倒一碗的荒唐事,他從小就沒有少做。」
「沒有想到,他如今背著長槍,穿著戰袍,也有幾分少年將軍的模樣了。」
蘇立天感慨完,又道,「我同她阿娘情投意合,乃是少年夫妻。我們成親好幾年,方才得了蘇筠這麼一個孩子。她生產之後,身子不好,總是鬱鬱寡歡的。」
「那會兒我剛接過王位,新領江南西道,正是覺得意氣風發,想要大幹一場的時候,不免就在後院里添了幾個人,我也沒有在意……」
「好男兒志在四方,耽於情愛是怎麼回事?世家大族的貴女,哪裡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蘇立天說著,看著明顯還是青瓜蛋子的崔子更,還有小娘子段怡,一下子尷尬的住了口。
「我同你們說這些做甚?真的是被那個逆子氣糊塗了。」
故事並不是什麼複雜的故事。
蘇立天雖然同蘇筠母親感情深厚,但這並不妨礙他往後宅裡頭進人。若當真是素未謀面的婚姻也就罷了,本來就沒有什麼太多的期望。
可他們卻是不一樣,期望越大,失望自然也就越大。
「我不知曉,蘇筠是怎麼同你們說的。反正我從來都沒有虧待過他們母子二人。他母親這個人,有什麼事情,都悶在心中不言語,又是一個主意大的,蘇筠就像了她。」
「後來她又有了身孕,郎中來看,說她身子不好,十有八九到時候要一屍兩命。我雖然也萬分不舍,但還是覺得我已經有了蘇筠這個兒子,若是還有其他的,那自是最好。」
「若是沒有,那也不必強求。我瞧她心思本來就重,怕她知曉之後多想,便做主叫郎中給她開了墮胎藥……可萬萬沒有想到……」
蘇立天眼眶一紅,「孩子落了。她失魂落魄的,小月子未出,人就沒了。蘇筠那孩子,就此恨上了我,覺得我是為了旁的女人,故意逼死了他母親。」
「我那會兒,懊悔不已。一時顧不得他,等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王府,消失不見了。他在府中的時候,連衣衫都不會自己穿,吃飯又挑嘴。」
「我怕他叫拍花子拐了去,到處的尋他,可都沒有尋到。」
「直到月前收到了崔賢侄的信,方才知曉,這逆子……蘇筠他入了劍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