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章 憋屈的程穹
烏程刺史府的一座小樓,燈火通明。
這小樓建在一座小山坡上,共有五層高,遠遠看去,像是一座寶塔。
推開窗子,幾乎將整個烏程盡收眼底,太湖的湖水吹在臉上,彷彿能夠聞到水草的氣息。
王守背著手,站在窗前。
程穹輕輕地挪了挪位置,他的腿被段怡戳了一槍,雖然已經包紮過止了血,但來不及回去更衣,便被王守叫來了。
過了這麼久,褲子上的血跡都已經幹了,硬邦邦的,讓人難受得很。
他伸出手來,扯了扯褲腿,讓它離傷口遠一些,見沒有撕痛感,方才鬆了一口氣。
若是褲子粘連到了傷口上,那他怕是回去要撕掉一層皮了。
「王刺史,韋猛身上到處都是傷,不如讓他早些回去歇著。今日之戰,他是為了救我性命,方才退兵。若是有罪,那也是我有罪。」
王守聽著,猛的一轉身,他抬起腳來,踹倒了一個圓凳。
屋子裡坐著的人,都被這一聲巨響嚇了一大跳。
程穹的神色一凜,神色有些晦暗起來。
他先前想的沒有錯,段怡利用王守小肚雞腸,生怕旁人越過了他去的性子,擺了他同韋猛一道。
她一早就看出來了,韋猛是盾,他才是矛。
有了韋猛的守護,他方才能夠毫無後顧之憂的指揮烏程軍進攻。
他們這個作戰方法,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一起訓練了許久,方才打到了令行一致的地步。
不管是他還是韋猛出了事,這個打法便廢了。
他們在一起這麼多年,韋猛又怎麼聽王守的,讓他去死?
程穹看著王守山雨欲來的表情,心中輕嘆了一口氣。
比起他見機胡謅,段怡的攻心之術,比他可是要厲害多了。
王守沉默了這麼久,果然爆發了,他神色猙獰的走到了桌子跟前,猛地拍了一下。
「有罪?你還知道你有罪?」
王守嘲諷出聲,「你們兩個真是天大的膽子,竟然敢違抗主帥的命令。違背軍令,我現在把你們兩個拉出去斬殺了,周道遠也沒有理由說個不字!」
「天下竟然有如此貪生怕死的將領。今日的大好局勢,全都斷送在了你們這些鼠輩身上。」
王守越見程穹低著頭不說話,韋猛更是奄奄一息的,屋子裡其他的將領,都唯唯諾諾的附和著他,越發的帶勁起來。
「你們兩個,也不想想自己當初有多慘。程穹你不過是個乞兒,若非我姐姐心腸好,將你撿了回來,還讓你拜在周道遠門下,做了他的義子。」
「就憑你?早就已經橫屍街頭,去喂狗了。做人要講良心,今日你因為怕死放走了崔子更,他日其他的兵卒,便會因為怕死不佔而降!」
「還是說,你根本就同崔子更有瓜葛!畢竟當年,你經常同崔子更一道兒……」
程穹聽著耳邊的咆哮聲,思緒一下子放得很遠。
說起來,他同崔子更年齡相當,年幼的時候,還真一起玩兒過。
不過義父周道遠一直都不喜歡崔子更,說他殺伐太重,若是做了江南之主,一定會將整個江南東道,帶進無盡的戰爭深淵。
周道遠站了崔大郎,他又是被大夫人撿回來的,天生立場所在,漸漸地便同崔子更疏遠了。
程穹想著,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崔子更那個人,其實同誰都是疏遠的。
「你還敢嘲笑我?程穹,難不成你當真想要反?」
程穹表情一僵,他是自嘲好嗎?眼瞎。
「大夫人對程穹有恩,程穹又豈會有二心呢?王刺史,不管是程某也好,還是韋猛也罷,都對大郎忠心耿耿,不然的話,他也不會派我們來湖州,首戰崔二郎了。」
「那崔二郎狡猾得很,他們遠道而來,糧草不足以久耗,不會等多久,便又會來犯。刺史還是早做打算,看明日如何迎戰。」
「這烏程多年未曾有過大戰,城門城牆都有些老舊。我等願意領罰,今夜無眠,去加固城樓。」
王守心頭一動,神色緩和了幾分。
程穹見有用,又道,「如今烏程之危尚未解除,不如讓末將同韋猛戴罪立功,待大戰結束之後,再行向大郎請罪如何?」
王守見他乖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哼了一聲,「韋猛你不聽號令,這筆賬我是絕對不會算了的。你一個棺材子,若非大郎不嫌棄你晦氣,你怕是去殺豬都沒有人要。」
王守說著,袖子一甩,朝著門口行去。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參軍打扮的人,匆匆的跑了進來,同他撞了個正著。
王守火從心頭起,「你走路不長眼睛么?」
那參軍往後跳了一步,對著王守行了個禮,「刺史恕罪,實在是軍情緊急。在下奉命守在程將軍屋前……不是,在下奉命巡城,發現有信鴿飛入。」
「見程將軍不在,怕延誤了軍情,便特意將那鴿子給抱過來了。」
他說著,將那隻鴿子,遞給了王守。
王守看了一眼程穹,毫不猶豫的抽下了鴿子腳上捆著的信。
他打開一看,神色驟變,大手一揮,喊道,「來人啊,將程穹同韋猛給我拿下。」
他說著,揚了揚手中的信,對著程穹罵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還說你對大郎忠心耿耿。崔子更給你的飛鴿傳書,便是你通敵的罪證。」
「難怪那崔子更刺了韋猛那麼多劍,卻是不將他殺死。難怪一個黃毛丫頭,那麼輕鬆就將你擒了去……原來是你們演的一出好戲。」
「大郎手中有那趙傳神的把柄在,本來是可用之人。如今他已經被殺死了,崔子更完全吞併了那支蘇家軍。他寫信來,謝你告訴他,趙傳神的底細!」
「剛才你還說,我烏程城門年久失修。你同韋猛一身傷,卻還非要不睡覺修門,這哪裡是要修門,怕不是要去給人開城門吧!」
「來人啊!把他們兩個給我拿下!」
程穹憋悶得恨不得用頭撞地。
你瞎啊!你那城門搖搖欲墜的,狗都看得清。
「刺史大人,莫要中了崔子更的離間之計。」
程穹有氣無力的說道,若換了旁人,定是能夠想通其中關節。可是王守……他瞎。
攻心計,他連敗兩輪,連輸兩人……
他只是想要污了崔子更的名譽,亂了小姑娘的心神。
崔子更,這是想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