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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零章 一枚暗子

  今日的夜好似格外的長,天空黝黑如墨瞧不見一顆星辰。


  「段三,咱們啥時候去打那些狗娘養的?」


  蘇筠趴在草叢中,朝下看去,吐蕃軍營里靜悄悄地,營帳里已經熄了燈,空餘大渡河中的河水拍擊著河岸,那一浪一浪的聲響,讓人彷彿回到了襄陽城似的。


  「等那日贊收到王都的傳信,拔營啟程!」


  蘇筠微微一怔,信服的點了點頭。


  一旁的鄭鐸卻是忍不住開了口,「老夫也讀過兵法,這夜襲不應該是攻其不備,趁著他們睡熟了,然後將他們咔嚓了么?怎地還要等他們醒來了再去?」


  「更何況,主公如何得知,今夜那日贊收到王都撤退的傳信。」


  段怡沖著鄭鐸咧了咧嘴,「將軍莫急,等會兒便知。」


  她說著,耳朵微動,算了算時辰,朝著一旁黑黝黝的空地喚道,「穀雨,到時辰了。」


  穀雨在黑暗中伸出一隻手來,轉了轉手中的匕首,像是在說知曉了似的,隨後又隱匿了行蹤。


  趴在那兒的蘇筠瞧著,將自己的手一下子藏在了草叢裡,一下子又放到了影子處,可不管怎麼藏,都晃眼得很,根本沒有辦法同穀雨一樣,原地消失不見。


  「穀雨這是什麼詭異功夫,我怎地不能大藏活人?」蘇筠捅了捅韋猛,一臉驚奇。


  韋猛看了看他的手背,「你的手太白了。」


  蘇筠恍然大悟,「那若是落雪了,豈不是我便能藏了?」


  韋猛搖了搖頭,「得剃成禿頭。」


  蘇筠慌忙捂住了自己的腦袋,驚恐的看向了韋猛,「曉得你跟著老和尚長大的,沒有必要把你的家人我也勸成小和尚吧?」


  尚未走遠的段怡聽著這對話,一下子走了神,踩著一根枯樹枝,發出了咔嚓一聲。


  她搖了搖頭,腳步輕點,同穀雨二人施展輕功,飛馳而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二人便到了一株老槐樹下。


  這老槐樹不知曉生了多少年,枝繁葉茂,影影綽綽的像是一把巨傘似的,在槐樹底下,有一塊大青石,一個穿著青色長衫的男子坐在那裡垂著頭,不知道想著什麼。


  聽到段怡的腳步聲,那人抬起頭來,他一臉的木然,朝著段怡攤開了手心,那手心當中放著一個皺巴巴的紙團兒。


  「你陷害我」,陳忠原冷冷道。


  邊城一戰,段怡同蘇筠還有韋猛一連斬殺三人,卻獨獨放過了他,他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預感,待入了營帳親兵給他換衣衫的時候,這個紙團便從他的衣衫中掉落了出來。


  他當時腦子一嗡,顯得沒有直接將那親兵斬殺了去。


  「你約我來這裡做什麼?就不怕我帶人來,將你活捉后拿到日贊面前邀功去么?你殺了他最寵愛的兒子延桑,他恨你入骨。我若是抓了你,王都還有何人會懷疑我?」


  「你更加不用想要勸降我,自從我離開大周的那一刻開始,我便知曉,我這一生都回不去了。更何況,故國已亡,便是能回,也不是從前了。」


  段怡見他神情緊繃,輕笑出聲,「瞧你同木頭似的,想得倒是挺多挺美的。」


  「你一不是真心給日贊賣命,二也不想在吐蕃建功立業,擺爛的人做什麼邀功的事,沒得給自己添麻煩。」


  「而且便是你想要叫人來,也要賭人家信與不信你。今日你被輕鬆放過的好戲,便是特意演給多與瞧的。不知道他會相信你,還是覺得你故意誆騙他帶人前來,讓他陷入我段家軍的包圍圈。」


  陳忠原死死的盯著段怡,見段怡成竹在握的樣子,聲音有些乾澀,「你想做什麼?我身上沒有什麼可圖的。你要殺我,輕鬆得很,何必這般大費周章?」


  這一點他是最想不明白的,就算段怡讓那日贊同多與,認為他如今又叛了吐蕃,想要重歸故土,那又有什麼好處?

  最多不過是讓他們將他殺了了事。


  可段怡要他的命,只需要今日在戰場上,一槍刺死他便是了。


  段怡瞧著他一臉茫然的樣子,搖了搖頭,笑道,「不,你一點都不了解你自己的價值。」


  「身為一個善良的人,我從來都不把人往絕路上逼,眼前有兩條路給你選。」


  「第一條,我將你殺了,然後將這封信,放在了你的身上。」


  「第二條,我將這封信放在你的身上,多與對你起了疑心,很快他們便會再敗一場,需要一個替罪羊。他會殺了你,然後搜到你身上的這封信。」


  段怡說著,左右兩手各拿了一封信,在手中揚得嘩啦啦作響。


  陳忠原瞧著瞳孔猛的一縮,左手那第一封信信封上的筆跡,竟是他的字跡一模一樣。


  「兩條路我都是死,為何我要選?我這麼做對我有什麼好處?」


  段怡嘖嘖出聲,「選第一條路,你只是站著那裡被殺而已,屁事沒做,啷個有臉要好處?」


  「選第二條路。倒是有兩個好處,一來,你可以向害你至此的絛姬復仇;二來,我回襄陽之後,會派人去尋你的子孫後世,免除他們的流放之苦,給他們一個脫去賤籍,東山再起的機會。」


  陳忠原臉色大變,他握了握拳頭,眼中終於有了一些活的光亮。


  當年他鬼迷心竅,只當是終於遇到了真愛之人,卻不想去了王都之後,方才發現自己就是一塊踏腳石。他冷靜下來,方才懊悔不已,他通敵叛國,京都無辜妻兒定是會被連坐,永世不得翻身。


  可一步錯,步步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再也回不去了。


  「絛姬是一國之後,她的兒子乃是先王唯一的兒子,如今那孩子尚未成年,絛姬垂簾聽政,可謂是站在一國之上!我一個小小的將軍,如何能蚍蜉撼大樹?」


  陳忠原說著,一臉自嘲。


  段怡沖著他搖了搖頭,「要讓高樓塌,自是直接毀掉她的地基,來得最是有效。」


  段怡晃了晃手中的信,「這信里,有一個秘密,那絛姬根本就沒有生下國君唯一的兒子,如今坐在王座之上的那個孩子,是你同絛姬的兒子。」


  「等到他親政,實權在握,到時候西邊的天下,姓甚名誰呢?他會在國中大肆的崇尚中原文化,待時機成熟,便對中土俯首稱臣。」


  「你同絛姬忍辱負重多年,不惜裝作陌路。就是奉獻了自己一生,去等一個中原盛世。」


  段怡說著,朝著那陳忠原攤了攤手,「你就說感人不感人?這天下哪裡有無用之人,端看人會不會用人了。」


  「怎麼樣,你考慮好了么?選第一個,還是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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