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我不會把孩子拿掉
「我不會傷害自己。」許榮榮目光冷靜地看著長輩們，「但是如果你們再逼我去拿掉孩子，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她淚眼婆娑，「爺爺，媽，求你們，讓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他是我和熠陽的孩子，我們唯一的孩子。」
叱吒戰場多年，向來處變不驚的戰爺爺，手微微顫抖了起來：「榮榮，你先把刀放下來。」
許榮榮放下了刀，「不要再逼我去拿掉孩子。孩子沒了，我也會沒了。」她本來就沒打算真的對自己做什麼，只是要告訴長輩她留下孩子的決心。
就算知道長輩們是為了她好，可是……她已經失去了戰熠陽，她無法再親手殺死她和戰熠陽的孩子。
「那到了你分娩的時候，你要我們怎麼辦？」何惠蘭哭著，「到時候，你和孩子，我們只能選一個。你讓我們選誰？」
「孩子。」許榮榮毫不猶豫，「爺爺，求你，到時候，如果我和孩子只能活一下人，選孩子。」
何惠蘭恨不得一巴掌打醒許榮榮，可是她下不去手，只能抓著她的肩膀，「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怎麼忍心讓孩子生下來就沒有爸爸媽媽！你怎麼忍心一把孩子生下來就讓他變成孤兒！」
「沒關係的。」許榮榮搖了搖頭，「就算沒有我和熠陽，你們也會把孩子照顧得很好。我知道的。」她只奢求，在長眠之前看一眼孩子。
「那你怎麼忍心讓我和你爸爸白髮人送黑髮人！」何惠蘭哭著吼，恨極了許榮榮的不爭氣，卻不忍心打罵她。
「……」許榮榮的眼淚簌簌而下，無法解釋，只能道歉，「媽，對不起……」
都說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可是她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就徹底離開了父母，只能……等到她的孩子長大的時候，替她給父母養老送終了。
「媽，」許榮榮跪在了何惠蘭的跟前，「對不起，我不能拿掉孩子。真的不能。」
鐵血的戰司令都開始抹眼淚。
偌大的屋子，幾乎要被這麼多人的淚水淹沒。
最後，終於沒人敢再說讓許榮榮去拿掉孩子。
孩子出生之前，許榮榮和孩子共存亡，這樣的威脅，太大了。
作為交換條件，許榮榮也答應了爺爺幾件事情。
並不是為難人的事情，可是對她而言，卻很難。
——好好休息，聽話地按時吃飯。
失眠像面目猙獰的魔鬼一樣找上了她，在深夜的出來作祟，她無法入眠，只能在床上輾轉反側。
三餐，沒有戰熠陽的三餐，她食不知味，甚至感覺不到餓。
無論如何，爺爺是為了她好，她還是答應了爺爺。
大家希望她好好的，為了孩子和戰熠陽，她也必須好好的。
在戰家吃了吃了午飯，許榮榮回了淺水灣。
其實爺爺也要求她搬去老宅住，好讓梁淑嫻更方便地照顧她，可是她拒絕了。
家裡的每個角落都能找到她和戰熠陽的回憶，沒有戰熠陽的日子，她只能靠著這些回憶度日，要她搬走，就是要她離開這些回憶，無疑等同於要了她的命。
再說，她還要在這裡等戰熠陽回來，怎麼能搬走？
就這樣，許榮榮堅持留在了淺水灣。
她的日子彷彿回到了沒有戰熠陽以前，平淡無奇。可是又和之前大不相同了，現在，她在想念，在等待，心是空的，整個人都是空的，坐在窗台上就能發半天的呆。
何惠蘭和梁淑嫻，或者是戰家的阿姨，輪流把三餐送過來，經常會陪她說話，試圖開解她接受事實。
可是，她望著窗外，常常聽不見她們在說什麼。有時候，她甚至要好久才能反應過來，茫茫然看著她們，繼而聽見她們輕微的嘆氣聲。
她不是有意的，可是反應，好像真的變得遲鈍了。
她想戰熠陽，想到了這種地步。
葉子安也經常過來。
她可以和葉子安聊天，雖然反應也不快，但是至少，她能聽見葉子安在說什麼。
葉子安說：
紀凡逸也很難過。
某天某夜她看見紀凡逸哭了。
紀凡逸喝醉了，哭著跟她說他和戰熠陽之間的事情。
戰熠陽曾經救過紀凡逸的命，而且，不止一次。所以，紀凡逸對戰熠陽從來沒有二話。
紀凡逸……
紀凡逸……
紀凡逸……
也許葉子安沒有發現，但是許榮榮敏感地察覺出來了，現在葉子安幾乎離不開紀凡逸。她的每一句話，都和紀凡逸有關。
她知道這是為什麼。
當你的心裝著一個人，滿到再也裝不下的時候，就會說出來。
她也曾經這樣過——愛上戰熠陽的時候。
葉子安徹底愛上了紀凡逸，只是，她自己沒有發現。
許榮榮也沒告訴葉子安，她想留給她自己去發現。畢竟，紀凡逸也喜歡她。
發現自己喜歡上一個人，而那個人也正好喜歡你的時候，那種心情，美好得難以言喻。她想讓葉子安去體驗這種美好。
至於她，她在等戰熠陽啊，日復一日……
關於孩子的事情，她告訴葉子安的時候，葉子安抱著她哭了，葉子安罵她傻，要她立刻去把孩子拿掉。
葉子安的說法和爺爺的如出一轍，他們都覺得她還這麼年輕，還可以有很好的未來，拿掉孩子再嫁個好人，人生又是一片光明坦蕩。
她只是看著葉子安，沒有說話。
戰熠陽在她的心目中，誰也無法取代。她這一輩子，再也不會愛上其他人，再也不會為其他人穿上婚紗。
她永遠，只是戰熠陽一個人的妻子。
葉子安大概是看懂了她的眼神，抱著她，哭得更大聲了，「他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會照顧他。只要我活著，我就不會讓他被任何人欺負。」
許榮榮撫著還沒隆起的小腹，紅了眼眶。
她的孩子，還沒出生就已經得到了這麼多人的疼愛。所以說，她決定把他生下來，自己去見戰熠陽，是對的。
她放心了，真的放心了。
也因為這樣的安心，許榮榮的日子更加緩慢悠長起來，大多數時間，她都坐在窗台上發獃。
因為晚上失眠，她的臉色並不怎麼好，白天不敢碰床，生怕白天養了精神，到了晚上連兩個小時都睡不了。
而白天又那麼長。
所以，她有很長很長的時間用來發獃，想念。
就這樣，一個多月過去了。
空氣中的燥熱越來越少，清晨的風越來越涼，樓下銀杏的葉漸漸地變成了黃色……
秋意，漸濃。
許榮榮對秋天一直情有獨鍾。
這是四季中最美好的時節，她最期待的季節。
這個季節的天氣剛好，陽光也剛好，給人的感覺那麼凄涼，帶著幾分滄桑和憂傷……
現在，她又多了一個愛秋天的理由——戰熠陽會在秋天回來。
……
許榮榮捧著一杯水，坐到了房間的窗台上。
天氣越來越涼的關係，窗檯的地磚也很涼了，梁淑嫻擔心她著涼，貼心地買來了毛茸茸的毯子鋪了上去。
她坐在毛茸茸的毯子上，望著那片變成了燦爛的金黃色的銀杏。
秋天了啊……
許榮榮撫著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寶寶，你爸爸就快要回來了。秋天了，他說過秋天就回來的。」
她的臉上有淡淡的笑容。
戰熠陽沒消息后她已經很少笑了，可是在和孩子說話的時候，她會笑。
孩子在她的腹中一天天地長大，她越來越清晰地感覺到新生命的成長過程，怎麼能不笑？
只是，她怎麼微笑，眉宇間的那抹傷無論如何也遮掩不掉。
就像她最愛的那首《mylove》，旋律再動聽，字裡行間的憂傷，也無法掩蓋。
她最近越來越愛和寶寶一起聽這首歌，她時常對寶寶說：「這也是你媽媽對爸爸的思念。」
——空曠的大街，空蕩蕩的房子，空落落的心，我這麼這麼寂寞。我低聲地祈禱，希望夢能把我帶到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有蔚藍的大海，我將在那裡，再一次見到你，我的愛。我閱讀，我工作，我和朋友們說說笑笑，卻還是無法停止對你的想念，無法停止……
歌詞，和許榮榮的心情沒有縫隙地吻合了。
她才知道，當你真的很想很想一個人的時候，那種思念，是真的無法停下來的，無論時光如何飛逝。
當你真的真的很想一個人的時候，看著某物，你會情不自禁地潸然淚下，突然想要和他再見一面，想得撕心裂肺。
許榮榮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死前等到戰熠陽，所以她只能一遍一遍地重複聽這首歌，望著窗外，安靜想念，默默地等待。
都說心誠則靈，她這麼聽話地等戰熠陽，命運不會對她太殘忍的。
中秋，月圓，人離散。
這天，許榮榮照常艱難地把午飯吃下去，去整理衣櫥里戰熠陽的衣物。
按照A市的風俗，人離開后，他的相關物件也是要扔掉的。可是，許榮榮把戰熠陽的一切物件都收拾得好好的，好像他還在，他從未離開。
秋天了，她要把戰熠陽夏天的衣服收回去，把秋天的衣服拿出來。這樣他回來的時候，她就不會手忙腳亂了。
可是她才剛把衣櫥打開，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出去開了門，是葉子安。
葉子安的臉上滿是淚痕，可以看得出她是哭著跑過來的。
「葉子？」這次許榮榮反應很快，她把葉子安拉進來，問，「怎麼了？」
葉子安只重複著一句話。
「是紀凡逸，是紀凡逸，是紀凡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