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不悔
看到方睿哲那副慘樣，大家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宋寧雙手抱胸，懶洋洋的靠在顧思嘉身上，不住咋舌。
顧思嘉一臉的幸災樂禍，心道方睿哲這小子純粹是活該。顧承洲失憶后性格本就比較暴躁，還要故意去惹他。
由於過年放假，周醫生不在，顧文瀾哭了一會，扭頭瞪向宋寧。「你不是學醫的嗎，趕緊過來看看。」
「三姑搞錯了吧。」宋寧的回答乾脆又利落。「我只是個小護士。」
「你……」顧文瀾一聽,臉就漲得更紅,惱羞成怒地瞪著她吼道：「你這是什麼態度！」
話音剛落，顧老爺子就從客廳里出來，不問青紅皂白的呵斥道：「你這又是什麼態度！有事找醫生，不行就自己送醫院去！」
顧文瀾氣勢頓弱，不甘願的嘀咕：「睿哲都傷成這樣了，我這不是擔心嗎……」
老爺子沒理會她的抱怨，視線落到宋寧身上，臉色瞬間緩和下來。「外面天冷，寧丫頭你快回屋去坐著。」
「嗯。」宋寧應了一聲，拉著顧思嘉先回了客廳。
院子里，顧承洲坐在輪椅上，緊緊的綳著臉，壓根不認為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對，表情橫的要死。
負責動手的秦朗和黃馳，則低著頭，臉上表情平平。
他們是聽命行事，打了就打了，就算要受罰，顧承洲肯定會替他們出頭就是，也沒什麼好擔心。
老爺子眯著虎目看了一圈，氣氛漸漸變得靜默，周遭的冷空氣好似凝固了一般，迫的人心頭髮涼。
許久，老爺子擰了擰眉，緩緩開腔：「到底怎麼一回事，大過年你們這麼鬧，成何體統！」
「不是我鬧！」顧承洲抬起下巴，不屑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方睿哲，平靜作答：「他未經允許，私自進入偏院，還動了我的電腦。」
顧老爺子瞄了他一眼，語氣凌厲的吼道：「睿哲，你怎麼說！」
方睿哲這會氣都喘不上來，聽到老爺子的吼聲，脊背發寒的撐開眼皮，囁嚅出聲：「我沒動，而且我敲門了。」
「敲門？！」顧承洲冷冷打斷他的話。「敲的哪裡的門，你沒動你進我的書房幹嘛！」
「我……」方睿哲自知理虧，索性閉緊嘴巴什麼都不說了。
他真的是什麼都沒做，不就開了下他的電腦嗎，難道那電腦里有自己不能看的東西不成……
老爺子本就有心偏袒，聽到這裡也基本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擺了擺手，嚴肅道：「打電話通知救護車，沒事的都進客廳，準備吃飯。」
顧文瀾心中不忿，又見老爺子如此偏心，頓時心如死灰。對宋寧的恨意，也深了幾分。
她明明可以幫忙，卻袖手旁觀。
團年飯照時間開席，老爺子壓根就不在意顧文瀾一家三口，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
顧承洲左邊坐著宋寧，右邊是顧思嘉，吃飯的時候他有意無意的看著宋寧，腦子裡依稀有股模糊的印象，但是細想腦袋就生生的疼。
往年春節，團年飯都是御園吃的，今年改在老宅，大家吃完順道去祠堂上香。
剛出正院客廳，顧文瀾夫妻倆也趕了回來，黑著臉加入隊伍。
宋寧胃口不是很好，加上顧承洲給氣的，走到半路冷風一吹就吐了。
顧老爺子大驚，急忙讓顧思嘉扶她回屋，祠堂都不去了。
進了偏院的客廳，宋寧喝了點溫水，噁心的感覺也輕了一些，有氣無力的歪在顧思嘉身上，苦笑道：「爺爺，我沒事的，你們去上香吧。」
「真沒事？」顧老爺子還是不太放心。「要不我讓文哲把周醫生請回來，這個時間，他也該吃完晚飯了。」
「不用了，就是吃多了又灌了冷風，一會就好。」宋寧心裡還是很委屈的，她這般難受，顧承洲卻沒一點表示。
老爺子看出她的心思，特意命令顧承洲留下，爾後招呼其他人繼續去祠堂。
他們一走，客廳里頓時安靜下來，宋寧靠在沙發背上，疲憊的閉著眼睛，腦袋裡一片空白。
她以為自己很堅強，其實比誰都脆弱。
想到故去多年的爺爺，想到毫無印象的父母，想到完全變了個人的顧承洲，眼淚不知不覺落了下來。
顧承洲見她哭了，心莫名的疼了下，但腦中依舊沒有任何印象，身體卻做出本能的反應，抽了張紙巾幫她把眼淚擦掉。
宋寧心中一動，倏然真開眼看他。然而他眼神依舊十分陌生，甚至帶著些許的嫌惡，難受的感覺更甚，眼淚流的也更凶了。
「你……」顧承洲張了張嘴，遲疑開口：「真的是我的妻子？」
不問還好，一問宋寧的心都要碎了，「嚯」的一下站起身，頭也不回的回了客房。
顧承洲楞了下，旋即控制輪椅跟上去。
不料宋寧進門就把房門關上了，他隔著門喊了一聲，不見她開門，整顆心疼的像似要裂開，猛的將房門撞開。
宋寧伏在床上，壓抑的哭聲，針尖一般扎在顧承洲的心頭。
他遲疑控制輪椅朝她滑過去，本能的叫出聲：「寧寧……」
聲音溢出的那一刻，他自己都嚇了一跳。明明腦子裡沒有任何關於宋寧的信息，為何出口的話會如此親昵……
腦袋又開始疼了起來，顧承洲使勁抱住頭，嗓音發啞。「你不要哭了，我相信你的話。」
「真的？」宋寧淚流滿面的撐起身，回頭看他。「你怎麼了?」
「頭疼……」顧承洲承受不住的倒在輪椅里，清瘦的臉龐掛滿了豆大的汗珠。
宋寧一看頓時心疼壞了，顧不上自己大著肚子，馬上去扶他躺到床上。
顧承洲頭疼的厲害，雙眼迷茫的看著宋寧，無意識的嘀咕：「寧寧，你不要哭……」
「不哭了，以後都不哭了。」宋寧擔心的不知如何是好，手忙腳亂的幫他擦汗。
「乖……」顧承洲撐著眼皮，最後看他一眼，疼暈過去。
宋寧嚇得立即為他診脈，發覺問題不大，懸著的心才漸漸落下。
出院之前，妙覺大師特意到醫院給他診過一次，也開了藥方，本想等過了除夕再給他煎藥，順便針灸的。
眼下情況突然惡化，宋寧哪敢拖下去。
給他蓋好被子，她找出藥方，立即叫來後勤去藥房拿葯。
剛忙完，老爺子一行人也從祠堂上完香回來，得知顧承洲暈過去，大家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尤其是顧文瀾，方睿哲被打傷讓她憋了滿肚子氣，眼下正是最好的發作機會。
「你怎麼照顧他的，出院醫生都說了不能刺激他，你到底懂不懂照顧人！」噼里啪啦罵了一堆，顧文瀾見沒人斥責自己，話也變得難聽起來：「你要是不會照顧，我們顧家有的是人。」
宋寧冷冷抬眸，第一次正面頂撞。「三姑，你既然這麼專業，你來照顧他好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顧文瀾聞言，當即跳腳。「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
原本一直不出聲的顧老爺子，見她越來越放肆，不由的怒了。「我看是你沒有長輩的樣子！明天馬上滾回雲海省城，我不想再看到你！」
顧文瀾氣的幾乎將牙齒咬碎，憤恨的瞪著宋寧。
明明是她照顧不周，老爺子卻一句都不說，到底誰才是顧家人！
這時，一整晚都不怎麼發表意見的顧文林說話了。「文瀾，你怎麼說也是長輩，什麼事問都不問就開罵，確實是你不對。」
「還要怎麼問……」顧文瀾一句話還沒說完，即被老爺子的怒吼打斷。「閉嘴！」
顧文瀾縮了縮脖子，面容倏地一沉，眸子閃過狠戾之色。
這家真的是沒有她的立足之地了，兒子受傷，老爺子連關心都吝於施捨。
顧承洲暈倒，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因為宋寧。
可老爺子還是一句責怪的話都沒有，反而還將矛頭對準自己。
怨恨的視線在宋寧身上停留一秒，顧文瀾抿了抿唇，委曲求全的跟她道歉。
大過年的，宋寧也不想大家把關係搞得這麼僵，只好替她跟老爺子求情。
老爺子不置可否，詢問一番顧承洲的情況，掉頭出了偏院。
顧思嘉見老爺子走了，拍拍宋寧的肩膀，叫上汪學君隨後也走了。
顧文林夫婦倆是最後走的，關心了下顧承洲的病情，剩下的話全是讓宋寧不要太在意顧文瀾的態度。
送了一屋子的人，後勤也把所有的中藥買了回來。
宋寧回房看過顧承洲，親自去廚房給他煎藥。
快要煎好的時候，老爺子背著手進來，疲憊拉開椅子坐下。
「爺爺……」宋寧扭頭見是他進來，頓時嚇了一跳。「你怎麼還不去休息。」
「我來看看顧承洲。」老爺子長嘆一聲，眯著眼望向爐子里燃燒的火苗。「青山處處埋忠骨，馬革裹屍還。我讓承洲去部隊，是不是錯了。」
「爺爺，總要有人去守護得來不易的和平，他既然選擇了這條路，肯定不光是因為你的意見。」宋寧調小了火勢，走到他身邊坐下。「你別太難過。」
「不難過……」老爺子收回視線，無意識的看著眼前的桌面，又道：「他出車禍那年，我曾想若是他一直癱下去，我會後悔一輩子。」
宋寧訝異抬眸，有點不理解他話里的意思。
老爺子頓了頓，又說：「可是他好了，我反而覺得，當初就是因為對他保護的太好，不然他的危機意識不會這麼差。」
宋寧領會過來，輕聲勸道：「他從來不後悔重返部隊。」
「我也不後悔，他現在這樣，才是顧家的子孫，是個鐵血錚錚的兵。」顧老爺子臉上露出心疼的表情，目光慈愛的看著她。「就是委屈你了。」
「一點都不委屈。」宋寧笑了下，勸道：「沒有他們，很多人都沒法好好生活，我敬佩他的選擇，也支持他。」
「你能這麼想再好不過。」老爺子欣慰的露出笑容。「不用在意他三姑說什麼，家裡的事輪不到她指手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