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看到今晚的月亮好美啊！瑤歌漫結束了，下一篇寂靜清明開始。小柳沒有遲疑的變出伏魔爐，十五寸高的青銅鏤空雕花爐，泛著古老沉重的色彩，在咒語的催動下頓時化作一尊很有重量巨大的爐子。小柳的唇邊帶著笑意，然後將兩顆通紅的鳳凰石，化作一條紅色串珠項鏈掛在我脖子上。我站在伏魔爐旁邊閉眼凝神，感覺到阿水飛身決絕的跳進爐中被滾滾烈焰吞噬，她用命祭了爐魔澤頓時受到生人魂魄的祭奠，歡喜的慢慢溢出，通過我脖子上發光的鳳凰石頭進入我的體內。生命漸漸恢複的同時，我似乎捕捉到了阿水的殘存的一絲魂魄氣息。我看到她向我招手，我呆呆的走過去。隨後她拉著我，我與她共同踏入那個空間。那個隻屬於她的空間，這裏應是她死前巨大的執念所化。她似乎已感念自己已然不在人世，便無不再顧及生前在意的，是以忽然變了個人似的，放出自己的天性，那個原本該是她這個妙齡的年紀該有的狀態。她無憂的笑著，一身大紅的紗衣在風裏起舞。我看得出神，她尚活著時一身白衣裹身說她像神女時，我還覺欠了幾分鮮活靈氣，到如今她才是真正美麗而充滿靈氣的神。舞了半晌，她忽然停下過來望著我，沒緣由的開口：“你可知我此生最大的心願是什麽？”我看著已然換了一個人的她，那裏還猜得中她的心事，隻得搖頭。她又道：“跟我來。”隨後隻得由著她拉著我的手，穿梭周圍的空間畫麵。令我意想不到的居然一處喜堂，是顏家的喜堂，這裏正在辦喜事，新郎新娘拜天地。新郎卻出乎意料的是顏琅，他一身大紅婚服，牽著大紅綢花的一端引著新娘對拜。饒是眼前是阿水的執念所化，我還是忍不住屏住呼吸猜測，那蓋頭下的新娘不會是阿珠吧？待我疑惑的轉頭望向身旁的阿水時，卻發現她忽然不見了。又聽禮官一聲高呼”新郎可以瞧瞧新娘了。”我期待的回過頭，看見顏琅掀開蓋頭下的新娘竟然是剛才還在我身旁的阿水。她竟然嫁給了顏琅，在這執念所化的空間裏？忽然，阿水再次出現在我身後：“你可能不會明白，這就是我的心願。”我不可置信：“就是……就是嫁給顏琅？”阿水道：“原本我還有有恨，可剛才一過我卻隻有愧了，我想我和他之間，若沒有那些事本該就是這樣的結局。可命運沒有眷顧我們，這個結局能在我死前實現，已經……足夠了，而我欠他欠阿珠的太多，不想再轉世，就罰我在彼岸永世懺悔罷。”我很驚詫：“就為了剛才那個婚禮，可那隻是幻境！”“可在我看來，那是真的。”她哀傷說完最後一句。我仿佛看到她的靈魂，漂浮於忘川河畔的大片彼岸花從裏。一株潔白的花朵落入其中，與其它混合在一起，眨眼便再也尋不見了。我歎了一聲，她到底是何時看上顏琅的？原來她竟是愛著他的，可她不欠誰啊。這個故事我從頭到尾看得透徹，她不欠任何人，是命運虧欠了她。在這虛假的空間裏，與顏琅完成一個虛假的婚禮，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心願！我心裏忽然有些發酸，這個姑娘心裏實在太苦了，這一生對她而言就如鏡中花水中月，到頭來居然是這樣的結局，顏琅一直恨她負了自己，卻不知她其實喜歡著他……直到死。她負了自己十五年，這樣的勇氣究竟是怎麽形成的？想了許久我忽然明白了，或許阿水在心裏應該是喜歡顏琅的，可當年那種情況下，冰冷固執如她，背負著母親慘死的事，怎麽能說服自己喜歡仇人的兒子？盡管對方對自己千般好，也隻能默默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摸樣。顏琅覺得阿水傷了她，可如今焉知他傷情之時，阿水就沒有默默痛苦過？十幾年來，她克製住自己不去喜歡顏琅，一步步承受著顏琅轉而喜歡自己的妹妹，甚至要與她成親。可她知道二人是兄妹的事實，徘徊在親情與愛情之間既要幫助他們，又要避免二人受傷害。雖然終究傷了妹妹，可如今她以命相換，不是成全了嗎。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響起小柳的呼喚聲。我睜開眼，看到他臉上的焦急，他說：“你終於醒了，我看到你眼角的淚，以為你出事了。你到底怎麽了啊？”怎麽了，看明白了一樁傷情的故事罷了。……小柳終於去枉死城，帶回了阿珠的魂魄，並救活了她。後來我得知小柳之前會有那樣的把握向阿水保證，是因為那夜他去將顏琅的血給阿珠後，就看出她眼中輕生的念頭又推算出她命數。而以阿水區區修習術法之身，是根本無力救得了阿珠的。現在所有人都活過來了，隻有阿水一人去了，屍骨無存。為了完成阿水遺願保阿珠一生歡喜，我料定醒過來的阿珠記起那些事也不會開心的，正糾結要怎麽辦時，小柳出手用法力將她記憶抹去。然後，她隻是記得自己叫阿珠，有個姐姐叫尤阿水。我告訴她她的姐姐已經死了……她沒有太大的反應，我看著她，覺得阿水的這個心願，我算是不辱使命了。做完這些後，我打算去看看顏琅，畢竟朋友一場，也不知道他看到阿珠安然無恙回去後得知阿水的死，會做出如何反應。可終於不等我主動去找他，他還是主動出現找到這聖廟來了。聖廟空無一人，他頹敗的坐在地上，我走到他的麵前打了聲招呼，他奇怪的看著我。我向他解釋，我正是日前那知小兔子，阿水救活了我。他呆了一呆接受我從兔子變回人的事實，然後向我打聽阿水的下落，我告訴他，阿水死了。刹那間，他整個人仿佛被雷擊中，拉住我的袖子追問阿水是怎麽

  死的。確實不能讓他知道那些，不然以他的性子必定會魔障的，沒想到阿水連這一步也料到安排好了。我搖頭回應，原本想說的告別那些話，卻忽然說不出口了。顏琅慢慢起身向裏麵的鳳凰台走去，久久出神。他立在那裏如一尊雕塑，幽幽開口：“我知道是你救了阿珠，卻不知道這會讓你死去。我其實根本沒奢望你能救活她，說出那些傷你的話，隻是氣話罷了。“哽咽了一下又繼續說：”我以為你會生氣罵我一頓，這樣證明你心裏其實還是有我的。可你當時為什麽不說，你其實根本救不了她！”顏琅的眸子顫了顫，哀傷的退了兩步：“你還是贏了，你什麽都不願對我說，這一次是我欠了你……既然這輩子已經糾纏不清了，那不如，就到下麵去說清楚吧，沒有了今世的包袱，來世你的態度會是什麽呢？阿水！”顏琅似乎把鳳凰神像當做了阿水，幽怨的說完這些，兀自將旁邊的青銅燭台，朝旁邊垂地的帷幔一推，火光一沾到帷幔立刻便瘋狂的燒起來了。我驚慌的上前拉著他：“你瘋了嗎？想燒死你自己啊？你可知阿水她……”我終究還是忍住沒有說出來。顏琅像是抓住一棵救命稻草：“阿水，阿水怎麽？”我猶豫著要不要把我最後看到的阿水心願告訴他，猶豫半天簡化成幾個字：“阿水，她其實感覺到了，她是愛你的。”顏琅似得到了世上最好的安慰：“謝謝你，這話足夠了。”說完將我推開。我掙紮上前，身子卻被小柳攔住：“隨他吧，這是他們最好的結局。你阻止不了的。”我終於放棄，看著顏琅隱在火光裏，臉上帶著奇異的笑。火勢越來越大我知道，他是決心想與這聖廟，同歸於盡，所以我說再多也沒用。顏琅這個救我一命的朋友，真是個命薄的朋友，我還沒來得及報答他，就被我“害”死了……顏琅死後，顏卓心痛萬分後良心發現，將阿珠收做義女接回府裏照看。族人都知道阿珠受了傷害又失了憶，對她投去更多的是同情的目光。臨走時我找到阿珠時，她一身素縞，跪坐在山裏一座無名的新墳前。無昔日的歡喜，如她姐姐當時一樣，不開口多說話連我來了也未察覺。我大為難受有種罪惡感，若我此番不來這南疆，或許她們也不會變成這般慘淡光景。可轉念一想，我若不來，或許他們兄妹也就成親了……也或許阿水會自己動手。風裏似乎又傳來我剛來苗疆，顏琅唱起的那首苗歌。阿珠忽然開口輕輕的唱和：“星沉月朗我歸鄉帶著彩霞做聘禮鳳凰樹下見阿妹若是不見阿妹在今生絕不娶她人銀輝灑在竹樓下香梳劃過長發尾鳳凰樹下等阿哥若是不見阿哥來今生絕不嫁他人”隻是望著眼前墳前空白的墓碑時，有些疑惑道：“這墳裏葬的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