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鯨吞天下之心
聽到了侍從的言語,那屈驊卻是突然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笑道:「是誰告訴你,屈某想要與上將軍項夔結交?」
屈驊的話音方才落下,那侍從的臉上便已浮現出了幾分錯愕之色,而一名守護在屈驊身邊的侍衛卻是身形微微一顫,但很快的便又恢復了平靜。
屈驊將一切都看在眼底,但卻並沒有作任何的聲張,而是頗為平靜的說道:「屈驊要做的,乃是為楚國成就不世之霸業。西滅巴蜀,南服吳越,東吞齊魯,北伐諸國。上將軍項夔勇武有餘而智謀不足,雖有統帥三軍之才,卻無鯨吞天下之能。這般主將,屈驊豈能長久屈居其下?」
屈驊儘是豪邁之語,對於在楚國備受尊崇的上將軍項夔竟沒有絲毫的敬服之心。
他的言語也一字不落的落在了身旁侍衛的耳中,在那月光之下,他的身形無限的拔高,身上的氣勢節節攀升,轉眼之間,竟有與群星比光輝之感。
「先生.……」
侍從的口中不由自主的輕喚了一聲,但卻只喊了一句先生之後,便不知該如何繼續開口。
等到他的這一聲先生落下,那屈驊身上的光彩卻是在突然間消散,而後又重新恢復了他本來的面目。
一個可以濁世獨立的貴公子,也可以混跡於人群之中的芸芸眾生。
等到屈驊回到了軍師府邸之後,便早早的吩咐侍衛下去休息,而後便獨自將自己關在書房之中溫書。
也就在眾侍衛退下之後,他卻是並未曾如同往昔一般在等下專研兵法,而是透過一條細細的窗縫,看向了天空之上的無盡星辰。
楚王熊隍的御案之上出現了一道奏摺,不同於其它用竹簡刻錄的上書。這是一份用絲絹書寫的奏摺。
絲絹的價值不菲,唯有最為重要的情報方才有資格由它來記錄。
熊隍御案之上的絲絹之上記錄的卻只是一件發生在楚國王都之中的小事,其上詳細的記錄著屈驊回見羋昭公主前後的經歷,以及屈驊對於侍衛所說的每一個字眼。
「西滅巴蜀,南服吳越,東吞齊魯,北伐諸國。上將軍項夔勇武有餘而智謀不足,雖有統帥三軍之才,卻無鯨吞天下之能……」
「好一個屈驊,沒想到竟是這般自負,呵呵,華兒,你可是給寡人出了好大的一個難題。」
屈驊的言語無疑是非常叛逆的,他想要作的事情,乃是將上將軍項夔拉下馬來。
但上將軍項夔可不單單是他一個人,他的身後還站在整個楚國項氏。
屈驊,區區一個楚國屈家的棄子而已,竟敢這般大放厥詞,那麼他依仗的到底是什麼?
楚王非常的清楚,屈驊所依仗的便是自己的野心,便是這楚國的王權。
之前楚王與屈驊之間的聯繫便是羋華夫人,而羋華為屈驊在上將軍的軍中求取了一個軍師職位,雖然名義上是屬於上將軍的幕僚,但實際上,在外人眼中,這屈驊便是他楚王熊隍安排在上將軍軍中的耳目親信。
因為齊魯宋三國已經對楚國宣戰,眼看著大戰便要來臨的緣故,所以楚王在這個時候支開項夔,而後在他的軍中安排一個軍師,倒也符合常理。
這是即將重用項夔的前兆,因為楚國無其他任何一人可以抵擋三國聯盟的威勢。
但重用項夔的同時,楚王也需要限制項夔坐大,所以屈驊理所當然的被人當作了是楚王的親信。
但實際上,楚王的耳目也確實是隨著這一次任命被派遣到了上將軍的軍中,但卻並非是屈驊,而是屈驊身邊的一名侍衛而已。
侍衛為熊隍傳回來的書信讓熊隍看到了一隻正張開了血盆大口的惡獸,而這一隻惡獸,正欲鯨吞天下,為楚國完成千秋霸業。
不得不說,鯨吞天下的豪言卻是引動了熊隍內心之中的悸動。
隨著歲月的流逝,他已經沒有多少年好活的了。熊隍卻並不止是一個甘於守成的君王,但是在他統治楚國的這一段時間裡,楚國非但沒有能夠得以繼續擴充土地,反倒是因為景家之亂的時候,讓楚東丟失了一小片的土地。
這片土地至今尚在宋國人的手中,一直如噎在喉,讓熊隍心中難安。
但這一代的齊王卻是一個絲毫也不下於他的明君,再加上齊魯宋三國的聯盟鬧不可破,以至於齊王在任期間,一言不合便對楚國用兵。
楚國雖有上將軍項夔坐鎮,去也屢次被三國聯軍攻入腹地。後來楚王聯盟吳越,方才得以改變局面,為楚國迎來了數年的安穩。
如今齊王將逝,楚王雖然感覺自己也已是日薄西山,但自覺以自己的身體尚且能夠再堅持數年。
有這數年的時間,一旦齊王逝去,齊國陷入諸子爭奪王位的動蕩局面之時,楚國便可以趁勢而起。
楚國人口眾多,並且國人比起齊國作戰更為兇悍,之所以敗給齊魯宋三國,卻是輸在了兵備不如齊國,而攻城器械不如魯國。
上將軍項夔有近乎鬼神之勇,尚且不敢言說能夠擊敗齊盟,但那屈驊一介布衣,卻敢放出如此豪言。
在經過短暫的猶豫之後,楚王最終選擇了召見屈驊。
屈驊一夜未曾睡下,在後半夜的時候卻是熬夜書寫了一份奏書。
屈驊雖為上將軍軍中軍師,也算是身份尊貴,但他卻並無實爵,也不是卿士,故而沒有資格上朝參政。
但他是破天荒的寫起了奏書,彷彿是早就料到了楚王的召喚一般。
果不其然,就在第二日一早,楚王的使者便徑直來到了屈驊的府門之外。
屈驊躬身向著使者行了一禮,吩咐了身邊的侍從幾句之後,便又莫名其妙的向著自己的一名侍衛拱手一拜,這才翻身上了馬車,隨著使者一同入宮。
那侍衛受了這一拜之後,面色當即驟變,他以為自己的隱藏極為巧妙,卻未曾想到,那屈驊竟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屈驊隨著使者來到了楚王的王宮之中,但卻並沒有被安置到大殿上朝,而是被安置在了偏殿等候楚王。
楚王對於屈驊似乎並未曾放在心上,在上朝結束之後,還特意與熊憐兒一同用膳之後方才來見他。
楚王本以為屈驊會神色沉穩的在偏殿之中等候自己,如此方才不失一個無雙國士的氣度。
但讓楚王沒有想到的是,屈驊此時竟然在偏殿之中酣睡,就連楚王駕到尚且不曾自知。
那實力在一旁的侍衛頗為尷尬,有心喚醒屈驊,又擔心楚王責備他自作主張。一時間,竟然有些局促了起來。
那楚王卻是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屈驊,然後卻是發現了他放置在一側的奏摺。
有些好奇的自屈驊的案邊拿起了奏摺,映入眼前的內容很快的便吸引住了熊隍的注意力。
那是屈驊對於楚國周邊各國的分析,以及攻略各國的簡單猜想。
洋洋洒洒的四五百字,卻道盡了半個天下的局勢。
其中真正分析出了楚國的敵人,其中西北的大秦,與東面的強齊作為重中之重。
如今聲勢正濃的三晉聯盟卻是未曾被屈驊放在眼中,用他的話來說,這三國的後繼之人盡皆昏庸,不堪大用。
雖然其中有屈驊的情報並不完整的緣故,但結合楚王的了解,對於三晉太子的了解,楚王還是認同了屈驊的觀點。
真正讓熊隍在意的卻是屈驊改革楚國軍制,效法秦國勛爵,但卻又在勛爵之上設立血統制度的構想。
一個奴隸可以通過勛爵成為最低等的貴族,但他卻不能夠繼續依靠勛爵來提高自己的爵位。
他的子嗣依舊為國人,但卻可以通過勛爵再提高一層。
如此世代往替,直到十餘代人方才有機會出現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大貴族』。
這種勛爵既可以激勵奴隸們的作戰熱情,又可以限制他們地位的提升,維持楚國大貴族的利益。
雖然感覺在某些方面尤有不足,但這種新奇的構思,卻是讓楚王極為新奇。
等到屈驊蘇醒過來之後,正好見到楚王站在他的身側翻閱他的奏摺,臉上並沒有絲毫的慌亂之色,但卻依舊做出了一副惶的姿態。
「臣屈驊不知大王駕到,還請大王恕罪。」
屈驊急忙跪倒在地,匍匐著向著楚王請罪。
他的話音方才落下之時,那楚王便笑道:「莫非寡人這偏殿之中便這般舒適,竟讓屈愛卿不知不覺便放鬆了身心,竟然睡得這般香甜?」
話音落下之後,卻是哈哈大笑了幾聲,之後方才道:「愛卿無需惶恐,以先生之才,別說是睡在這偏殿之上,就算是睡在了寡人的寢宮之中,也不足以為懼。些許小節,不足掛懷。」
熊隍的話音乃是表達對屈驊的認可,但卻不曾想,也正是他的這一句話,引起了後來的楚王與屈驊之間不可調解的矛盾。
「微臣怎敢如此!」
屈驊急忙作惶恐之態,那楚王卻是擺了擺手,然後道:「寡人此來,乃是為了先生的鯨吞天下之志,適才已見過奏摺,半知先生之才,不知先生還有何言可以教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