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給水鬼敬酒
冥道業火,消失了。
在它把我完全吞噬掉的那一刻,消失了。
邵薇、池農、古朔月、古望月、彩霞也一併消失了。
我有些發獃,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就好像是猛然之間,我丟掉了一個沉重的東西,然後輕輕的一飄,就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界。
環顧四周,已不是金雞嶺的地貌——天色慘慘淡淡的,既不是十分明亮,也不是十分黑暗,就像是烏雲密布下的陰天。
抬頭看看,還是那一輪殘月在照著。
前方不遠處有一條河,很寬闊的河。
我在河的南岸,河的北岸有一座山,綿延不知多少里的山,一眼望不到盡頭。
黑壓壓的,看在眼中,竟有種說不出的沉重。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怎麼也沒有一個人?
我看了一會兒,然後緩緩走到那河邊,河水黑沉沉的,乍一看,竟像是墨水一樣!
黑水很平靜,一點波瀾也沒有,如果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那水有流動的跡象,而那水確實是在流動著的。
沒有聲響,沒有生氣,這死寂將人的心壓抑的一路沉到谷底!
太奇怪了。
我發了一會兒呆,正想著要不要朝哪個方向走走,卻突然發現,河西隱隱約約的走著過來了一群人。
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似乎是一家人,又似乎不是,他們走著,說著話,像是在笑,在玩鬧,可是那氣氛,竟然仍舊是很詭異的冷清著。
就好像這話語和玩笑,與這周圍的氣氛,完全格格不入似的。
他們打我身邊經過,見我獃獃的看著他們,便也停了下來打量我:
「這是個新來的吧?」
「你認識?」
「沒見過……」
「走吧,一起去?」有個長相清秀模樣的女人笑著招呼我說。
「啊?」
我愣了一下,道:「我?」
「對呀,小俊俏哥,就是叫你啊,一起去。」那女人吃吃的笑著,其餘的人卻拉著她趕緊走了,還埋怨她道:「戲弄他幹什麼……」
我看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背影,有些發獃。
這群人,都是一身暗紅色的衣服,在這慘淡的天色下,竟顯的分外耀眼,也分外詭異,我看了片刻,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了,因為這些人的衣服樣式,看上去很奇怪--我從來都沒有見人穿過這種衣服——不對,是沒有見過活人穿,死人穿的倒都像是這種衣服——壽衣!
他們有些人的手裡還提著些東西,仔細一看,是燈籠,紙燈籠。
我的脊背一陣發寒。
一群穿著壽衣的人,提著紙燈籠,說話奇奇怪怪的,要去什麼地方。
莫名的恐懼,從心底油然而生!
突然間,地上一道金光閃爍,晃了我一下眼睛,我忍不住朝地上一看,只見河灘上一團金光閃閃的東西,竟似是個金鐲子!
這……
剛才還沒有的,怎麼突然間就有了?
難道是剛才過路的那群人里,誰掉下里的?
我俯下身子,準備伸手去撿,突然間一個激靈打過來——我想起了曾立中撿冥幣的事情。
這會不會是鬼物?
但轉念又一想,這明明就是金鐲子,我沒有看錯!
如果是鬼物的話,我的陰陽法眼怎麼會看不出來?
想到這裡,我就伸手准本將那金鐲子拿起來--
「不要撿那東西!」
一聲大喝突然傳來,但我已經捏住了,放在了手裡,沉甸甸的,看來果然不假。
是誰剛才在喊?
我扭頭循聲看去,卻見河面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葉小舟,舟中立著一個人,那小舟正從北岸朝著南岸,也就是我這邊飄過來。
我稍稍一愣,覺得這一人一舟出現的也太過奇怪了,但急切間,我也沒有多想——得把這金鐲子還給剛才那群人啊。
我扭頭就準備喊人,喊那些剛剛走過去的人,但是我站起身子之後,一看,那群人已經走得無影無蹤了。
我拿著金鐲子,有些發獃了。
「你這人,我讓你別撿,你怎麼不聽話?!」
又是一聲厲喝傳來,那舟已經靠岸停下,舟中的人跳上河灘,朝我走來,一邊走,一邊說著。
「這應該是別人丟落的東西吧?」我回過頭去看那人,道:「為什麼不能撿?」
「你是新來的吧?」那人陰沉著臉,道:「我告訴你,你--哎,你,你,你的樣子好熟悉啊,你——」
那人走到我面前,突然吃驚了。
他死死的盯著我,猛地一喜,大叫道:「原來是你!」
我一時間有些懵,打量著眼前這人,看他的面目,依稀間,也覺得熟悉起來,似乎在哪裡見過。
這人生的額頭短平,下巴偏長,三停不均,是早夭之相,但偏偏中正部位光潔明亮,伏羲骨直貫山根,這卻又是貴相!
早夭之兇相與貴相兩下相衝,顯得不倫不類,卻又那麼相得益彰。
我越想,越覺得這人熟悉,當真是在哪裡見過一樣。
「吳用,是我啊!」那人見我沉吟不語,忍不住走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道:「你忘了?三年前,潁河岸上,天天喝你酒的王樹梓!」
「啊?」我也又驚又喜,道:「原來是你!」
三年前,我還未到十九歲,已輟學,閑居老家。
有段時間,我無聊之極,也不知道該幹些什麼,就天天到潁河上去釣魚。
當時自己已經經歷了劉偉的事情,對鬼神相當敬畏。
村裡的老人常說,潁河是千古老河,淹死的人,不計其數,水裡頭肯定有鬼,千萬不要隨便下去游泳、洗澡,就算是釣魚,也最好別一個人去,誰知道抓住魚鉤的是個什麼東西呢?
但釣魚就是圖個安靜,我也沒有心情去找一幫人,成群結隊的釣魚去。
所以,我還是一個人去了。
不過,我也請教了村子里最老的吳大爺,問他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保平安,吳大爺也不知道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就隨口說了一句:「這水鬼啊,是淹死的人變成的,他在水裡頭呆久了,肯定是冷啊,你敬他幾口酒喝,喝了酒,就不冷了,而且,酒喝多了,也就醉了,醉了之後,肯定就不會想壞你的小命了。」
我聽了這話,覺得確實有那麼幾分道理,於是釣魚的時候,就總是帶一瓶酒去。
釣魚之前,我先在河裡倒點酒,然後禱告禱告:「河裡的水鬼前輩,不好意思啊,來打擾你們了,想安安靜靜釣個魚,你們就歇著吧,無聊的話,喝點酒,就算是我孝敬你們的,也暖和暖和身子啊。」
說來也怪,在河裡倒了酒之後,那天釣魚竟然讓我釣到平生的最高水平!
一個下午,我釣了七條大鯉魚,一共是三十二斤!
裝滿了一個水桶,還用草繩穿了幾條提回家去。
那天可把我還有爸媽給高興壞了。
難道是敬了水鬼的酒,就真的管用?
第二天的下午,我又去釣魚了,仍舊是先在河裡倒小半瓶酒,然後禱告一番,接著開始釣魚——還是大豐收!
這把我給美的,但是我也不敢得意忘形,知道凡事不能做得太過,不能貪心不足,否則就是禍害,不是福了--所以我仍舊是釣夠了七條魚之後,就收了杆子,打道回府了。
這麼多魚,家裡是吃不完的,我給吳大爺送去了兩條,剩下的又讓老爸拿去賣了。
第三天下去,又獨自去了。
如此這般,一連釣了一個月,每天七條,三十二斤,竟然絲毫沒有錯過一點!
鯉魚的質量還都挺好,老爸拿走去賣很受歡迎,錢倒是也賣了不少--我甚至想,一輩子都這麼著,當個漁民,也挺不錯的。
直到一個月後的那天下午,我還像往常一樣,坐在河邊釣魚的時候,身邊突然悄悄的,走過來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