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受罰

  第37章:受罰

  傅安跑回屋中還按著胸腔裏喧囂的心跳,他做了此生最大膽的一件事,是不由自主地也是蓄謀已久的,那些纏繞在身上的桎梏像被打散了一樣。


  心裏一旦起來苗頭,就如野草一般見風似的長。


  他還沉浸在喜悅中無法平息就有丫鬟風風火火地請他去靜心齋。


  他的表情頃刻間冷峻凝重,規規矩矩地進了靜心齋。


  “母親有事找我?”


  “沒什麽大事,就是問問那株玉珊瑚你辦得怎麽樣了?這都十天過去了,她願不願意拿出來?”


  傅安壓根張不開口也不願她被人這般利用,自是提都沒提過,有現在這一刻也早有預料。


  他掀袍跪下:“孩兒沒用。”


  “確實挺沒用的,你這幾日不是離她挺近的嘛,也沒有成功?”


  阜陽郡主端坐榻上,桌上燈盞搖曳照的她顴骨愈發地高,看起來尖酸刻薄,對他的不滿也溢於言表。


  “孩兒公務繁忙,同她接觸的時間並不多。”


  “哦?可我聽瑤兒不是這麽說的。”阜陽郡主端著茶盞,一下又一下用茶蓋撥弄著茶梗,鏘鏘鏘的響,顯然是不信他這套說辭地將那杯盞重重擱在桌上。


  “沒想到你也學會了撒謊,這事就那麽難嗎?那好我親自跟她說,想來她嫁入傅家占了那麽大的便宜,應該不會拒絕吧。”


  “母親說得極是,我盡量勸她與母親雙管齊下,想來她是願意拿出來的。”


  不用想今日這出必有傅瑤的影子,有些話盤旋在他心頭很久了。


  “母親,傅瑤今年也十七歲了,我好些同僚都向我打聽她可許了人家,其中不乏王孫貴胄百年公卿,母親是怎麽打算的呢?”


  躲在裏間的傅瑤衝了出來,震驚和難以置信交替地浮現在她麵上。


  “你居然要我嫁人!”


  “嫁人有什麽不好?母親在疼你也不能留你在家裏一輩子。”傅安盡可能地給她分析利弊和局勢。


  “你現在年齡適宜,正是尋好人家的時候,以前我當縣官幫不上什麽,如今我有份少卿的官職,雖官位不顯但前途大好,有我這樣的哥哥做靠山,京中大多人你都堪配。”


  “國公府是不比以往了,但我有信心將這門楣光大。日後你也受不了什麽委屈,若是心疑哪家公子你便說出來,哥幫你打探一下。”


  傅瑤的淚像斷線的珠子撲簌撲簌地往下掉,讓人好不心疼。


  “你、你居然要我嫁人,你把我當什麽?”


  傅安宛若未見鐵石心腸的回道:“我的好妹子了。難道希望自家妹子嫁個好人家,是件錯事嗎?”


  阜陽郡主也是讚同他這番說辭的,隻是她見不得女兒落淚,當即拍案嗬責。


  “住嘴,你妹妹不想嫁我養著,她一輩子不嫁我養她一輩子,你莫要再招她哭了。”


  “母親,這不是慣著她的時候,孰輕孰重您心裏真的不明白嗎?她終歸要嫁,難不成過了花期在尋人家,到那時還有她挑剔別人的份嗎?”


  “你懂什麽,你根本什麽都不懂。你憑什麽要我嫁人?我不要嫁人!”傅瑤撲到他身上,瘋了似的捶打他。


  傅安一聲不吭地挨著,直到她打累了坐在地上嚎哭,他才冷笑了一聲。


  這肮髒的人世,多麽可笑啊。


  “行,你嫁人這事兒我不管了,就算京中在出眾的才俊求娶,我也將他回絕總行了吧,隻求他日你不要後悔。”


  阜陽郡主抄起青花瓶中插著的雞毛撣子,就往他身上輪,春衫薄,拇指粗的紅柳枝抽起來格外地疼,他卻想起她坐在榻上安靜繡花的模樣,如此想想她,便不覺得疼了。


  “我看你是越大越回去了,還不抵小時候聽話。你就這麽一個妹妹,你不管她,你不護著她誰護著她?我看你是該好好反省一下了。”


  傅安被郡主關到了宗祠旁的懺悔堂內。


  那是一間詭異屋子,二丈高四尺寬,站著夠不到天,躺著伸不直腿,四方天地空空如也,連一扇窗都沒有,木門一關便是漆黑一片。


  打他記事起,一旦惹了傅瑤不高興都會被這關在這兒反省。


  很多時候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到底要反省什麽?

  隻是他怕急了這間漆黑狹窄又逼仄的小黑屋,隻要不被關進來,他可以十二萬分小心地善待她容忍她遷就她。


  隻要他有哪點沒做到,這裏便是他的居所。


  他記得最久一次呆了七日,那種不見日月的空虛,不眠不休的恐懼,以及忍無可忍的饑餓,時至今日都讓他記憶猶新。


  隻能透過門縫那微弱的光線區別天亮還是天黑。


  喊破喉嚨沒有用,哭啞嗓子也沒有用,一遍遍反省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大抵活著才是他的原罪。


  自打外放離京之後,他已經三年沒有過這樣恐怖的回憶了,想不到,今日又來了。


  遠遠瞧見那屋門,他的腿腳就開始發軟,他很多時候覺得挨打是件值得慶幸的事,他根本沒辦法應對黑暗,更沒辦法跨過那道門檻。


  但是沒人允許他退後。


  門合上的一瞬,他整個人就癱倒在地上心跳砰砰的加快,呼吸也感到窒阻,耳邊是悉悉簌簌蟲子蠕動的聲音。


  他身子僵直的一動都不能動,所有的感官像被放大了一樣,他死死的攥緊了手腕強撐著。


  門開了,一束強光照得他睜不開眼,一夜未睡眼睛都熬紅了,臉色蒼白的癱倒在地上。


  傅瑤高高在上地站在門外的光亮處,像可憐一條狗一樣大發慈悲。


  “哥哥,說好陪我去看戲的,該走了。”


  她像以往見過的一樣,滿臉都是“看他還敢不敢再惹她”的得意模樣。


  他確實不敢了,他害怕極了,他哀求著問。


  “我回去換身衣服可好?”


  傅安得了應允,身形蹌踉的往自己院子裏走,穿過逸園便看見桃花樹下挎著花籃采花的趙青鸞。


  這肮髒世間他唯一所見的美好就在眼前。


  趙青鸞哼著小曲,在一叢一叢的花朵裏挑揀選未開的花骨朵,就聽見身後悉悉率率。她回身看去,就見傅安那樣子可怕得厲害。


  他眼眸猩紅臉色蒼白腳步虛浮雙手發抖地穿過花叢,疲累的倚著一株樹喚她,可他隻是嘴動著,沒有一絲聲音傳來。


  她急得上前查看:“你怎麽了?”


  “趙青鸞可不可以抱抱我?”他唇角顫著,那聲音輕的近乎沒有,他又用了極大氣力向她解釋緣由,“我怕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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