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2章：善與惡（補）
舜帝竟然會從酒樓上摔下來？
在那一瞬間，我竟然愣在原地，都不知道去伸手接他。
下一秒，我就聽到砰的一聲，舜帝的身體就重重的摔在廢墟之中。
我回頭看了看張扎紙，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驅魔人，低聲問道：「張扎紙大哥，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舜帝這種層次的高手，還能從酒樓頂端摔下來？開什麼國際玩笑？
張扎紙輕輕搖頭，說道：「不清楚。」
頓了頓，他又說道：「從表面上來看，是姚重生佔據了主導，但最後兩句話，為什麼卻稱是重華先生贏了？」
我仔細思考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的朝舜帝走去，只見廢墟之中，舜帝一身紫袍躺在地上，周圍亂石嶙峋，幾乎把他淹沒。
好在舜帝的身體強悍至極，即便是從高處跌落，愣是沒有傷到一根汗毛。
只不過身體雖然無恙，但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始終緊閉雙眼，身體連動都不動彈一下。
我和張扎紙對視了一眼，毫不猶豫的把周圍亂石清理掉。不管他是姚重華還是姚重生，好歹都幫了我們的大忙。
總不能就這樣任憑亂世把他埋起來吧？那也太有損一代高手的形象了。
正準備把舜帝抬出來的時候，卻見他手指微微顫動，似乎有醒來的徵兆。這一下只把我和張扎紙嚇的後背都炸了起來，身子弓起，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戒備。
在我們身後，剩下的驅魔人們層層環繞，準備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我和張扎紙都是一個想法，若是舜帝還保存著重華先生的善念，哪怕只有一丁點，也代表著中土就還有希望。
可如果舜帝真的是姚重生，說不得就得當場翻臉了。
現在的舜帝，應該是最虛弱的時候，否則的話也不會直接從酒樓頂端直接掉下來。
若是可能的話，先把他困住，再想辦法壓制姚重生的靈魂，喚醒重華先生。
正當我倆咬牙切齒的時候，卻見舜帝忽然睜開眼睛，然後對我和張扎紙微微一笑。
就這一笑，如同春風拂來，漫天冰雪融化殆盡。笑容之中滿是和善，淡然，以及那種不可捉摸的空靈之意。
姚重生絕對笑不出如此的境界！
「兩個小朋友，你們在害怕？」
舜帝既然醒了，我心中也沒有畏懼，反而大聲說道：「前輩！三年教導之恩，無心不敢忘！但您的身體主導權關係到天下安危，卻不容晚輩大意！您到底是誰？」
舜帝微笑道：「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有區別嗎？」
我咬著牙說：「當然有區別！姚重生乃是惡念的集合體，心腸歹毒，自私自利！他若是得了身體主導權，我們雖然力小卑微，卻也敢放手一搏！」
舜帝仔細的看著我，然後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很久以前，我也認為善就是善，惡就是惡。所以我才剝離惡念，只留下純粹的善念。」
「但卻不成想，這才是讓大虞王朝徹底覆滅的根源所在。」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舜帝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卻聽他繼續說道：「世間萬物分陰陽，定生死，有日夜區分，有男女之辨。一個完整的人，自然也會具備善惡這兩種共同的性格。」
「對自己人善，對敵人惡。才是完整。昔年我切割惡念，獨佔身體，才讓終於丟失了自己，以至於被鎮壓在十八層地獄之下，沉寂至此。」
我和張扎紙聽的仔細，周圍的驅魔人們也寂靜無聲。這一番話，幾乎相當於舜帝講道了。
驅魔人的老祖宗親自論道，試問誰能有這種機會親身聆聽？
「在分離自己的惡念之後，我曾以為自己得脫大自在，帶領大虞王朝的所有臣民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時代。那時候的我心中恪守信念，絕不與人為惡。」
「卻不知，我的善對屍之祖的死人軍團來說，卻是他們最大的武器。」
「第二次生死之戰綿延十幾年，十二神城相繼失陷，紫衣大神官死傷慘重。雖然大家沒有說什麼，但我卻明白，問題終究是出在我身上。」
「戰爭時代，需要惡。否則的話，大虞王朝終究會覆滅在我的手中。」
「所以那時候我開始懷念自己心中的惡念了。我曾經想用符文招魂的方式吸引它過來，可是姚重生神智已成，再不肯隨我一起了。」
他說到這的時候，周圍一片寂靜，就連人類城的活人們都匍匐在地，不敢吭聲。
我更是心中若有所悟，一個完整的人，不應該是純粹的善念，也不應該有純粹的惡念。每一個人，其實都同時具備了善與惡。
只不過有的人善多一點，有的人卻惡多一點。
就拿凶人榜上的凶人來說，每一個凶人，也都擁有屬於自己的故事。除去極少部分的人，每一個人墮落到如此地步，都是有原因的。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善，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惡。
他是惡人，只不過是針對於某些人而言。
周圍寂靜一片，緊接著聽到叮叮噹噹的聲音響成一片。卻是我們身後的二百多個驅魔人紛紛丟下手中刀劍，然後面色頹然。
更有人甚至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聲震四方。
張扎紙臉色駭然，花憐花神色激動。
卻聽到張扎紙忽然跪在地上，大聲說道：「前輩一言，解開我等心中雜念！我代表這些命運悲慘的朋友，感謝前輩的悉心教導！」
舜帝微笑不語，但卻毫不客氣的受了張扎紙一拜。
直到這時候我才明白過來，舜帝表面上是講述自己的故事，其實卻是在為活下來的二百多個驅魔人開導。
要知道這二百多個驅魔人，全都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他們在無盡城中受盡苦楚，也在冰天雪地之中掙扎求存，九死一生。
這三年來，飢餓和冰冷是他們的常態，絕望和殺戮也始終伴隨著他們。
他們仇恨萬魔坑的妖魔鬼怪，但是也遷怒於中土的不作為！
在這種心態下，這二百多個驅魔人每一個都性格乖張，絕非善類！
若非張扎紙在機緣巧合之下把他們聚集起來，讓他們欠了張扎紙一個人情，否則的話，他們絕不會參與到人類城這一戰之中！
我幾乎可以想象，等人類城的戰爭結束，這剩下的二百多個驅魔人立刻就會轉身離去，再不會參與到中土和萬魔坑之間的戰爭來。
甚至他們因為性格原因，還會成為獨來獨往的驅魔凶人，甚至為了自己的利益，還有可能損害中土戰爭布局！
舜帝早就看出來了這一點，所以才藉助善惡來講道，他的聲音穿透力極強，傳入耳中，就震懾心靈。
三百驅魔人就算無法全部醒悟，起碼也會有百分之九十的人能壓制住自己內心的惡念。
我深吸一口氣，這種話絕不是姚重生那個二貨能說出來的。那眼前的舜帝，到底是姚重華，還是姚重生？
想到這，我毫不猶豫的脫口問道：「您到底是重華先生，還是姚重生？」
舜帝微笑道：「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有區別嗎？」
我斬釘截鐵的說道：「善惡共存！但惡念也能壓制住善念！更何況剛才的你，的確是姚重生！」
舜帝面色古怪，笑著說：「那是姚重生以自己人格存在的最後一刻。他想要成為真正的舜帝，哪怕只有一時片刻。而且，巨魔跟他有仇，所以才會藉助這具身體，完成了心中最後一個執念。」
「自此以後，世上再無姚重生。」
我目瞪口呆，張扎紙臉色釋然，在那一瞬間，城內烏雲盡散，久違的星光漫天撒下，美的讓人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