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六章 千萬之數
江敘連忙道:「大哥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
「我確實認識方尋本。」江越目光落在他身上,天光透過瑩白窗紙照在他臉上,有一種清冷冷的寒光,「不過在我說出他的身份之前,你得老老實實告訴我,到底做了什麼事。」
江敘滿面委屈地道:「我不都告訴大哥了嘛,還要我說什麼,難道大哥連自己兄弟也不相信嗎?」
江越目光如劍光一般落定在他身上,嘴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半晌,他突然道:「把你鹽運使司的帳冊拿來給我看。」
江敘眼皮猛地一跳,小心翼翼地道:「大哥看這個做什麼?」
「拿來!」江敘的話簡潔利落,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江敘為難地道:「大哥雖是戶部尚書,位居一品,但並不管轄鹽運使司,根本律法,大哥無權查看鹽運使司的帳冊。」
江越冷笑連連,「長進了,懂得拿律法來壓大哥,好!」他拂袖起身,漠然道:「既是這樣,我也沒必要留在這裡,江大人,告辭!」
江敘連忙攔住他,焦急地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麼,有什麼事情咱們慢慢說。」
江越面無表情地道:「你都不拿我當大哥看了,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好自為之!」
「大哥!」江敘拚命攔住想要離開的江越,無奈地道:「好,我告訴你,什麼都告訴你,這總行了吧。」
在江越重新落座后,他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這一次,江敘不敢再有所隱瞞。
儘管心裡早有猜測,可真聽到江敘這些年利用身為鹽官的權利大肆斂財時,江越還是憤怒異常,雙手緊緊攥著扶手,他怕稍一鬆手,就會忍不住一掌摑過去。
江越努力壓下胸口激蕩不定的氣息,恨聲道:「你總共貪墨了多少兩銀子?」
江敘偷偷覷著他的神氣,小聲道:「大概幾百萬兩銀子,也可能有……一千萬兩。」
「一千萬兩……」江越氣得渾身發抖,指了他咬牙切齒地道:「你離開金陵,來揚州為官的那一日,我都與你說了什麼?」
江敘「撲通」一聲跪下,哀求道:「大哥,我知錯了,你原諒我一次。」
江越重重一拍雕花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跳,「說!」
江敘顫聲道:「大哥說為官者當上體君心,下恤百姓,要為民做主,不可以權謀私,更不可欺壓百姓。」
「你倒是記得清楚,可結果呢?」江越恨聲道:「結果是你把兩淮百姓的皮剝了一層又一層,將他們剝的血肉模糊!」
江敘垂淚道:「大哥,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以後?」江越氣極反笑,「你覺得還會有以後嗎?」
江敘大驚失色,急忙抱住他的膝蓋,「大哥,我們是嫡親兄弟,母親臨終之前,讓你一定要照顧好我,你可不能見死不救!」見江越不為所動,他又急急道:「我發誓,只要能夠度過這一關,以後一定做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官,大哥你相信我!」
江越掩面,有低沉悲傷的聲音從指縫中傳出,「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不晚,一點都不晚!」江敘忙不迭地道:「只要大哥幫我對付那個方尋本,這一切就跟沒發生過一樣!」
江越身子一震,緩緩抬起頭,「怎麼對付?」
江敘精神一振,連忙道:「我已經讓人日夜盯著,只等大哥告之身份,便可以設法除去。」
江越眸中精光一輪,「你想殺他?」
「我並不想枉害人命,但他居心不良,一意想要害我,為求自保,只能如此。」江敘話音未落,臉上重重挨了一掌,打得眼前金星亂冒,半晌才回過神來,氣憤地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江越指了他怒罵道:「混帳東西,你還有臉問我,你是不是嫌自己犯的錯還不夠多,非得再加一條殺人罪?」
江敘委屈地道:「這不能怪我,是他跟瘋狗一樣,非咬著不放。」
「所以你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殺人了是嗎?」江越氣得臉色發青,半晌自牙縫擠出四個字來,「滿口歪理!」
「我也是沒辦法,大哥,就這麼一次,你幫幫我!」
面對江敘的哀求,江越眼底淚光閃爍,痛聲道:「你真的會改?」
見他語氣鬆動,江敘連連點頭,「改,我一定會改,那些銀子我也都不要了,任憑大哥處置。」
江越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去把帳冊拿來。」
這一次江敘沒有推辭,立刻自枕下取來帳冊,上次引琴清上鉤后,他就悄悄把帳冊帶了回來,夜夜枕在頭下。
厚厚的帳冊記載了他這些年來與八大鹽商之前的銀錢往來,上面的金額少則幾萬兩,多則十幾萬兩,在他出任兩淮鹽政使后,金額變得越發觸目驚心,最大的一筆整整七十八萬兩。
看著帳冊上一個比一個驚人的數字,江越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整整一千零九十餘萬兩,而在戶部的帳冊上,國庫存銀也才不過兩千萬兩,也就是說……江敘整整貪污了半個國庫。
「大哥,你還沒告訴我那個方尋本的身份,他究竟是不是陛下派來的欽差?」
江越合上帳冊,沉聲道:「走吧,帶我去見他。」
江敘蹙眉道:「大哥……」
「你想知道他身份的話,就立刻帶我過去!」見江越態度強硬,江敘只得按下心頭疑惑,命人準備馬車,前往東方溯落腳的客棧。
一路上,任憑江敘如何敲側擊,江越都不肯透露方尋本的身份,後者諱莫如深的態度令江敘越發不安,甚至生出一種跳下馬車逃走的衝動。
在江敘胡思亂想之時,馬車停了下來,簾外傳來車夫的聲音,「二位大人,到客棧了。」
剛一掀開車簾,便有雪花打著轉撲面而來,冰冷的氣息令江敘打了個寒顫,望著車下被積雪覆了一層的道路,遲遲沒有落腳。他有一種感覺,只要這腳一落下去,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江越遲遲不見他有所動作,冷聲道:「還不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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