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禮輕情意重
過了午夜,便是新年。
新年嘛,大家橫豎都是不睡的。於是陸離從寅時便被小路子他們請了起來,天地供前拈香、佛堂前拈香、明殿神牌前還拈香。
不知拈了多少處香、也不知聽了多少聲炮仗,累得陸離頭暈眼花,耳朵里「嗡嗡」亂響,聽著小太監說話都像炮仗。
一個漫長的早晨,就在拈香和聽炮仗之中無聊地過去了,陸離無比懷念芳華宮的暖被窩。
回去睡覺是不可能的。他還有一個漫長漫長的朝賀之儀要參加。
在朝乾殿受了百官的賀表,屬國進貢,各王府、各部族獻上賀禮,文武百官列班朝賀,啰嗦起來簡直沒完沒了。
好容易把這些規矩都熬完了,時間已經過了正午。
「丹陛大樂」奏完了,陸離的耳朵終於得了個清靜。
他一刻也沒有停留,馬不停蹄地奔回了芳華宮。
今日,他有充分的理由光明正大地賴在芳華宮不走。
回去以後先補個眠,如果無心睡眠就做點別的。哪怕只是兩人一起躺在床上發獃,也可以像兩隻小豬一樣幸福得冒泡……
陸離在步輦上這樣想著,唇角便不自覺地掛上了笑容。
可是回到芳華宮以後,他的笑容就掛不住了。
一屋子人。
這麼熱鬧做什麼?大新年的,哪裡找不到熱鬧,為什麼都要湊到芳華宮來?
要不是看在過節的份上,陸離幾乎已經要黑臉了。
「皇帝哥哥!」靜敏郡主第一個沖了過來,敷衍地屈了屈膝,然後便撒嬌地抱住了陸離的胳膊。
程若水帶著沈君安和良嬪迎了上來,按部就班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靜敏郡主仰起頭:「皇帝哥哥,跟她們幾個比起來,我是不是太不懂規矩了?」
陸離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所以今年你的壓歲錢就不用發了吧?」
「那不行!我把大禮補上就是了!」靜敏郡主果然放開他的手轉到前面來,飛快地補完了大禮。
陸離向小路子吩咐了一聲,往各宮裡發下了新年的賞賜,無非是玉如意、香袋、項圈、金銀錁子之類的玩意兒,眾人又跪下謝恩。
好容易賞完了,陸離笑著走到了蘇輕鳶的面前:「我……就不用磕頭了吧?」
蘇輕鳶慢吞吞地抬了抬眼皮:「不磕頭也成,你的壓歲錢也別想要了。」
這句話似乎有那麼一點威脅的意味,陸離心下有些遲疑。
他站著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覺得這個頭磕不下去。
尤其是當著這麼多外人的面,尤其是這些外人還大多數都知道內情,各自憋著笑在等著看他的笑話!
開什麼玩笑?要他給自己的媳婦和孩子磕頭拜年,還要三跪九叩……他不要面子的啊?
實在非跪不可的話,等這些礙事的人都走了,他可以勉強接受在床沿上跪一下——這是最大的妥協,不能再讓步了!
陸鈞諾窩在蘇輕鳶的懷裡,露出了個小腦袋:「皇兄,你怎麼還不磕頭啊?我已經磕完了,母后賞了一套湖筆、一把白玉柄的短劍,還有七種顏色燒的一整套瓷娃娃哦!」
陸離強忍住揍他的衝動,板著面孔道:「母后賞賜湖筆和短劍,是希望你文武雙全,哪一樣都不要落下。不過我看你似乎只喜歡那套瓷娃娃?過了新年就六歲了,還是玩心不改?」
陸鈞諾調皮地吐了吐舌頭:「等我長大了,也許就不喜歡瓷娃娃了!」
「哦?到時候母后又該賞你什麼?」陸離趁機坐了下來,饒有興緻地問。
陸鈞諾歪著頭想了想,認真地道:「那就把彤雲姐姐賞給我吧!」
「咳……」蘇輕鳶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陸離下意識地站起來,忽然想起場合不對,忙又坐了回去。
落霞忙過來替蘇輕鳶拍背,自己卻也只能靠咬著唇角才勉強忍住了笑。
蘇輕鳶好容易住了咳嗽,隨手在陸鈞諾的小腦袋上拍了一把:「胎毛還沒褪乾淨的小屁孩!你才斷奶幾天,就學會惦記我的人了?你念了這半年書,到底都學了些什麼東西!」
陸離喝了杯茶,笑道:「不用說,肯定是段然那小子教的,趕明兒我去罵他!」
「你該去打他!」蘇輕鳶冷著臉道。
陸離眯起眼睛,微微地笑著。
蘇輕鳶把陸鈞諾拎出來,推到了陸離的面前:「給你皇兄磕頭去,看他賞你什麼。」
陸鈞諾果然走上前去,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禮。
陸離笑著扶他起來,叫小路子拿了一套影子戲的人偶和一包金錁子過來賞了他。
蘇輕鳶皺起了眉頭:「你剛剛還說他玩心不改,自己倒又賞他這些玩意兒!」
「別忙,」陸離微笑道,「我還有一件東西要給他,已經叫人送到他房裡去了。」
「是什麼東西?」蘇輕鳶狐疑地問。
陸離微微一笑,小路子便在旁替他解釋道:「是皇上自己自幼珍藏的一套《資治通鑒》。」
蘇輕鳶大驚失色:「你給他那個幹什麼?他能認幾個字?」
陸離隨手揉了揉陸鈞諾的小腦瓜,笑道:「你急什麼?今年認不了幾個字,明年差不多就能慢慢讀起來。那套書,我自己瞞著人偷偷地讀了十幾年,如今也該傳給鈞兒了。禮輕情意重,希望鈞兒能明白我的苦心。」
蘇輕鳶眉頭緊鎖:「你這『禮』恐怕不會太『輕』,一套書總得有幾百斤吧?」
陸離掌不住,笑了起來。
蘇輕鳶緊緊地攥著衣角,心頭亂跳,嘴上雖在說笑,唇角卻始終有些僵。
陸鈞諾仰起頭來,一臉驚訝地看著蘇輕鳶:「幾百斤?什麼書那麼重?」
蘇輕鳶拍了拍胸口,笑道:「那是一整套書,加起來差不多快有三百卷了!」
「那要多少年才能讀完!」陸鈞諾驚呼。
陸離笑著將他抱了起來,放在腿上:「那是為君之道、帝王之策,你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用來慢慢讀。」
陸鈞諾「哧溜」一下子從他膝蓋上溜下來,跪在了地上:「鈞兒只學為臣之道,不學為君之道!那套書,鈞兒不會看的,請皇兄收回去吧!」
蘇輕鳶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心下十分欣慰。
陸離伸手扶了小娃娃起來,笑道:「你怎麼也跟人學得動不動就跪來跪去的?不拘什麼為君之道、為臣之道,多讀一些書總沒有壞處的。朕已經送出去的東西,向來沒有收回的道理,你就留著吧。聽說這半年你也不曾好好讀書,成日只帶著幾個小太監瞎鬧——你也該是時候多讀點有用的書了。」
「可是,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讀啊……」陸鈞諾一臉苦惱。
蘇輕鳶嘆了口氣,無奈道:「罷了!鈞兒還小,他不喜歡讀書,就叫他多玩兩年嘛!大過節的,何苦這樣嚇他!」
陸鈞諾鑽回蘇輕鳶的懷裡,一臉鬱悶地看著陸離。
陸離無奈:「你倒覺得我是在害你?」
「這個話題揭過去吧,別再提了。」蘇輕鳶似乎已經有些不耐煩。
陸鈞諾仍是一臉委屈。
蘇輕鳶見狀便摟著他笑道:「你皇兄賞的東西都是好的,你不許委屈!他把自己的東西賞了你,這是天大的恩寵,你收著就是了!」
「可是……」陸鈞諾眨眨眼睛,快要哭出來了。
蘇輕鳶低下頭湊到他的耳邊,小聲教他:「你若不喜歡看,回去叫嬤嬤們找幾隻大箱子裝了收起來就是!等將來你有了兒子、孫子,你就指著大箱子告訴他們,這是傳家寶,只許供奉膜拜,不許翻看!」
陸鈞諾轉憂為喜,拍著手笑了起來:「還是母後有辦法!母后最疼我了!」
陸離無奈了:「朕的一番心意,在你們那兒被當成了什麼?」
「燙手山芋!」母子兩人異口同聲。
這下子,就連一向最安靜的沈君安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從陸鈞諾說出那句「把彤雲姐姐賞給我」開始,一直到這會兒,殿中眾人早已笑得腮幫子疼了。
蘇輕鳶好容易收拾了心情,笑向程若水道:「今日的午膳,就都擺在芳華宮吧。」
程若水忙笑道:「平日一向不敢來打擾太后清靜,難得今日過年,天氣又晴好,就算太后不留我們,我們也是一定要賴在這兒蹭一頓飯吃的。」
沈君安照例不說話,倒是良嬪在一旁嘀咕道:「進宮幾個月了,見到皇上和見到太后的次數加在一起,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靜敏郡主晃了晃肩膀,笑道:「那是你自己太沒用,怪誰啊?我就經常見他們!」
良嬪撇了撇嘴:「我們確實不像貴妃姐姐那麼有本事,也沒那麼厚的臉皮天天去貼人家……不過姐姐也別得意,再過幾天德妃進了宮,還不知道是怎麼個光景呢!」
「德妃?是誰?」蘇輕鳶皺了皺眉頭,看向陸離。
陸離一臉淡然:「沒有德妃。良嬪大概是記錯了。」
良嬪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靜敏郡主最先反應了過來:「怎麼回事?百里雲雁不進宮了?」
陸離牽著她一同在桌旁落座,笑道:「西梁六皇子回去琢磨了這些日子,大概是越想越覺得委屈了,昨日忽然來跟朕說,既然宮裡已經有了百里靜敏,就不必畫蛇添足,再嫁一個人過來了。」
靜敏郡主搖頭晃腦地道:「我早就說用不著嘛,是他自己多事,白白忙了這些日子!」
陸離微笑:「朕倒覺得不算多事,是西梁六皇子忽然變得小氣了!」
「喂,難道你還希望他大方一點?」靜敏郡主不樂意了。
酒菜上桌,陸離便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管挑了蘇輕鳶素日最喜歡的菜擺到了她的面前。
幾個女子各自低下頭去,每個人的心裡揣的都是不一樣的小算盤。
良嬪忍不住,又抬起頭來笑問:「先前一直聽人說貴妃姐姐是西梁人的血脈,我只不信,原來竟是真的?」
靜敏郡主「啪」地一聲撂了筷子:「西梁人的血脈怎麼了?我爹是西梁昌黎王、我娘是南越大長公主,不管在哪一邊,我都是半點兒也不摻假的郡主娘娘,進宮就比你高四五個品級!你不服氣,現在就找條繩子自己掛在樑上,多半還趕得及投胎到個好人家!」
這番話本來是很沒規矩的,可是蘇輕鳶忍不住笑了。
她這一笑,旁人也就不管什麼「規矩」不「規矩」了,七倒八歪地笑成了一團。
良嬪的臉色都青了。
還是陸離息事寧人地在靜敏郡主的手背上敲了一筷子:「偏你這張嘴不饒人!」
良嬪一見這陣勢就知道,今日是沒有人打算幫她了。
她終於明智地選擇了閉嘴。
於是,靜敏郡主再也沒有了對手,開始肆無忌憚地黏著陸離,斟酒喂飯,從頭膩歪到尾。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陸離不忍心拂她的面子,只得由著她。
蘇輕鳶只顧照料陸鈞諾,對旁的動靜似乎是充耳不聞的。陸離幾次向她看過去,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於是,一次看似愉快的午膳,就在眾人各懷心思的揣測之中結束了。
見蘇輕鳶和陸鈞諾都吃得差不多了,陸離立刻放下了筷子:「昨夜守歲到天亮,上午又沒得閑,大家一定都累了,各自散了吧。」
靜敏郡主急問:「下午宮裡的太監們比賽蹴鞠,皇帝哥哥不一起去看嗎?」
陸離皺了皺眉:「聽了一上午的炮仗,朕實在乏了,你自己去吧。」
靜敏郡主難得沒有吵鬧,乖巧地點了點頭,又笑道:「那,晚上清音池館的歌舞,你是一定要去的!」
陸離想了一想,頷首道:「朕會去。」
晚宴也是例行的規矩,宗親和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員都會到場,陸離當然不得不去。
於是一眾女子各懷心思地告辭出門,陸鈞諾也打了個哈欠,大搖大擺地帶著朱嬤嬤走掉了。
蘇輕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抱著肚子嘆道:「累也累死了!」
陸離隨手把她拎起來扛進內室,放到了床上:「你能有我累?我的耳朵都快要被炮仗震聾了,本想早些回來歇著,你卻在這裡招來了一堆女人,又吵嚷了那麼久!」
蘇輕鳶向他翻了個白眼:「你要講道理!這一堆女人,到底是我招來的,還是你招來的?」
陸離這會兒只想快點倒頭睡過去,一時沒能接上這句話。
蘇輕鳶便又補充了一句:「再說了,你覺得我不累,你揣這麼大一顆肚子試試看?」
陸離啞口無言,只好故技重施,用被子把她卷了起來:「睡覺!」
「喂,清音池館的晚宴,可不可以不去?」蘇輕鳶摳了摳被角,探出頭來。
陸離皺了皺眉:「恐怕不行。這也是歷年的規矩,若是不去,朝中難免會有諸多猜測。」
蘇輕鳶悶悶地想了想,不由得微蹙了眉心。
陸離摟住了被子卷,微笑:「怎麼了?嫌累?」
蘇輕鳶搖頭:「我只是覺得有些不安。說書唱戲的總說什麼『宴無好宴』,再想想當年未央宮……我是有些怕了。」
陸離笑道:「你多心了。大過節的,那些老頭子們哪有那麼閑?他們就算要鬧事,最早也得等到燈節。」
蘇輕鳶並沒有覺得放心。
但看到陸離滿面倦容,她縱然不放心,也只能把憂慮壓在心底。
她不困,與其在這裡胡思亂想,倒不如再去看看書。
誰知書本一打開,她的心裡更是亂成了一團,幾乎已經坐立難安。
陸離已經睡著了,沒有人可以同她商量。
是蘇輕鳶抱著肚子在房中團團轉了幾個圈子,終於打開門走到廊下,把芳華宮所有的宮女太監都召集了起來。
「娘娘,怎麼了?」落霞擔憂地問。
蘇輕鳶扶著柱子怔了許久:「不知怎的,我總覺得心裡有些不對勁……」
她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卻連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害怕些什麼。
「娘娘,您或許只是累了。」落霞小心地安慰道。
蘇輕鳶想了一會兒,緩緩地搖了搖頭:「不管是不是我多心——你們立刻去折一些鮮活的桃枝來,拿到灶上去煮水。等水變色之後,拿乾淨的木桶提到各宮裡去,用桃枝淋到地上、樑上,還有所有人的身上,最好角角落落都不要漏掉。」
落霞等人見她神色凝重,漸漸地也都認真起來:「奴婢們這就去辦。娘娘還有要囑咐的嗎?」
蘇輕鳶想了一想,咬牙道:「毓秀宮先不要去,只在宮門口澆一桶水就是了。若是不小心被毓秀宮的人看見,就說新年例行除殘去穢,不必大驚小怪。旁人問的時候,也可以這樣說。」
眾人答應著,飛快地去了。
落霞扶著蘇輕鳶回到殿中坐下,低聲問:「娘娘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蘇輕鳶苦笑搖頭:「就是因為沒有察覺到什麼,所以才更加擔心。」
「宮裡……應當不至於有不幹凈的東西吧?」落霞一臉為難。
蘇輕鳶攥著她的手,嘆道:「不是你以為的那種『東西』。這世上,最可怕的從來不是鬼魅,而是人心。你們這些人多多少少都被巫術奪去了一部分心智,說話、做事,甚至連思考都不由自己控制,這難道不比你所說的『不幹凈的東西』更可怕?」
落霞恍悟:「原來娘娘要對付的,是宮裡的巫術。」
蘇輕鳶嘆氣:「我本來應該一個一個地幫你們把那些秘術的痕迹清洗掉,可是先前我怕打草驚蛇,如今要動手卻已遲了。這桃枝除穢的辦法,希望能有用吧。」
「娘娘是疑心背後那人今夜會有動作?要不要告訴皇上?」落霞低問。
蘇輕鳶向帳中看了一眼,嘆道:「他知道了也沒什麼用,等他醒了再說吧。」
延禧宮內。
蘇青鸞站在妝台前,雙手高舉,十分配合地轉過身,讓秀娘把布袋捆在了她的腰上。
衣服放下來之後,她低頭,已經看不見鞋尖了。
秀娘幫她把衣裳整理好,又扶她坐到妝台前,細細地幫她篦了頭髮,盤了個高貴的牡丹髻。
插了兩隻發簪之後,秀娘低頭笑道:「今日晚宴,各位娘娘們必定都妝扮得花枝招展的,娘娘若是一味濃妝艷抹,只怕反倒不能出彩。不如薄施粉黛,清水出芙蓉或許更好些。」
蘇青鸞點點頭,微笑:「秀娘的眼光一向是不錯的。」
秀娘低下頭,笑了。
蘇青鸞上次犯了錯,正在禁足,本來是沒有機會參加晚宴的。
但是,這會兒誰都沒有想起這一點。
蘇青鸞沒有想起,秀娘沒有想起,守門的侍衛和太監們也都沒有想起。
甚至,就連「淑妃」已經被陸離降了位份成為「淑嬪」這件事,所有人也都同時忘記了。
如今的延禧宮,主僕上下一派其樂融融,再也沒有半點兒監視與被監視、厭惡與被厭惡的怪異氛圍。
蘇青鸞對著鏡子,細細地畫了眉,嫣然一笑。
芳華宮中,蘇輕鳶「呼」地站了起來。
「娘娘,怎麼了?」落霞大驚。
蘇輕鳶抓住她的肩,急問:「你記不記得,上次侍衛們抓到那個婢女的時候,她說自己是什麼身份?」
「延禧宮淑妃娘娘的貼身宮女啊!」落霞立刻答道。
「淑妃?」蘇輕鳶擰緊了眉頭。
落霞狐疑地看著她。
蘇輕鳶慢慢地坐了下來:「我自己丟三落四的,忘了淑妃已經被降為嬪位這件事,你們也都忘了嗎?那時候為什麼沒有人提醒我?」
落霞歪著頭想了半天,皺眉:「奴婢並不記得淑妃娘娘何時被降為嬪位了——娘娘是不是記錯了?」
蘇輕鳶沒說話,回頭拿了一支細筆,蘸了盒中的胭脂在落霞的手腕上畫了幾筆,又問:「我問你,記不記得淑妃被降為嬪位這件事?」
落霞怔了半天,眼睛忽然一亮:「奴婢當然記得,娘娘問這個做什麼?」
蘇輕鳶丟下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落霞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蘇輕鳶攥著她的手腕,沉聲道:「今晚延禧宮外再添一隊侍衛,記得叫他們用咱們熬的桃樹汁洗洗臉。」
落霞答應了,心下卻有些不以為然:「桃枝若是有用……」
蘇輕鳶抬手在她額上拍了一把:「我看你是還沒醒吶!有用的是桃枝嗎?是我!」
落霞站在門口細細地想了一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