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枉入紅塵若許年

  張上看著一桌豐盛的菜，沒什麼食慾，最近心理壓力太大，沒當著眾人的面愁眉苦臉就不錯了。


  二姨一邊吃，一邊偷瞄張同學，見他只看不動筷子，作勢端起杯子仰頭喝飲料，擋住臉，說：「上子現在厲害了，天天山珍海味大魚大肉吃慣了吧？看不上咱們家這粗茶淡飯了。」


  張上一聽這話不對味，趕緊解釋說：「二姨不是的，我來的時候才吃了一堆零食，還沒消化。」


  「你當了煤老闆見的都是有錢人，去的是高檔場所，看不上咱們這飯也正常。」將杯里的飲料喝盡，放下說。


  張上沒再搭話。


  把她頂得不高興了說你不尊敬長輩，會壞了飯桌上的和諧氣氛。


  可貶低自己奉承她，會越讓她得寸進尺，索性就默認了，你愛怎麼想怎麼想……因為她說得好像有點小道理。


  以前總覺得肚子里成天空空的，吃了就餓，見這麼一桌好菜好肉，可得敞開了吃好幾碗。


  現在肚子里油滿了，看見什麼都不香。


  滿漢全席雖然沒有全部吃過，卻也沒少吃稀罕玩意，到了飯點吃不上飯也不覺得餓。


  即便一天不吃飯，也不是肚子先餓，而是先頭暈，大概這是害下富貴病了。


  姥姥和姥爺即將遭遇病痛的折磨，張上不會無動於衷。


  稱他現在還沒有鋃鐺入獄，還管著黑金帝國，利用權柄讓馬城鵬從帝都301醫院請了專家上門，給兩位老人全面檢查身體。


  二姨三姨也死皮賴臉跟著湊熱鬧，明明沒病，卻死活見不得人家說她倆好。


  非說最近腰疼了，頭疼了，這樣那樣讓給看看，把老專家整無奈了……


  接著再去奶奶家，給爺爺奶奶也檢查一通，該吃藥吃藥，該療養就療養，這點看病錢張志偉還是有的。


  白靜現在已經榮升為太谷娛樂城分部的總經理，手下管理兩百號人。


  大概是為了工作方便，增加英姿颯爽的職場麗人感覺，白姑娘把一頭長發弄成了剪髮頭，將臉頰顯得愈加清純可人，給人感覺很乾凈，很清新，很好看。


  此刻姑娘正在超市裡批評著一位男員工，臉一綳，總算有點總經理的威勢了，把那員工嚇得大氣不敢出。


  張上在貨架空隙後邊看著，心裡笑了笑，其實這樣挺好的，還是不要露面了，徒增傷感。


  至於白靜喜歡他……見得少，關係自然就淡了，如果十年八年不見面，大概她也就嫁人了吧……


  默默走出超市，本來還要去看看柳琴和賈嘟嘟，但想想還是算了，沒太必要。


  太原。


  迎澤區一棟寫字樓里，孟苓帶領她組建的網路精英團隊，已經將「長上網」初步搭建成功，正在進行上線前的最後測試。


  分為購物區，博客區，生活服務區，分別對應以後的淘寶，微博，美團。


  可能還會衍生出音樂網站，像QQ音樂之類，還有視頻網站，像愛奇藝那樣的，殺毒軟體，像360那樣的……


  張上心很大，有點小錢放不下，打算把後世的牛人懟一遍。


  可是如今看來，很有可能出師未捷身先死，理想是美好的，先過了當下這一關再說吧。


  「呦，張董這是怎麼了，垂頭喪氣的，被女朋友甩了？」孟苓永遠那麼有誘惑力。


  朦朧的眼眸，聲音酥軟得柔情蕩蕩，欲拒還迎的冰山氣質令人心裡痒痒卻又無法得到，鮮紅豐潤的玉唇里露出一排均勻而閃亮的牙齒，讓人有股忍不住的想法，想要品那香唇間甜蜜芬芳的滋味。


  「甩到沒有，就是心情不美麗。」女人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大出血，男人雖然不至於，但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了無生趣，什麼都沒意思，什麼都不想干。


  「……」孟苓撇撇嘴。


  「假如有一天，黑金帝國不歸我管了，你就跟著朱曦吧，我的商業帝國夢想有一半在你身上，另一半在黑金帝國的財富身上，沒有龐大資金，網站運作不起來。」


  張同學多愁善感，唉唉地嘆氣。


  「我和她不熟。」孟苓對朱姑娘有淡淡的敵意。


  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只要張上做出哪怕一點超出朋友界限的親密動作，她就會貼上去。


  「不要耍小性子。」張上無聊地擺擺手，懶洋洋坐在椅子上，像被抽了脊梁骨似的痰那。


  「哦……」孟苓癟癟嘴，有點委屈。


  ……


  4月1號，對煤炭行業來講是個特殊的日子。


  在煤價漲瘋到珠穆朗瑪峰之際，毫無徵兆的，張上突然做出令人瞠目結舌的舉動。


  他沒有請示朱新寧，也沒有和苗克邦溝通，頂著重重壓力……直接把白龍煤礦，后溝煤礦，趙莊煤礦，三交河煤礦，紅崖煤礦，五座煤礦掛牌出售，展開競標，價高者得。


  一時間攪動天下風雲，外資企業，港商台商，國企，煤老闆，全都洶湧而來。


  同時，將三晉能源總公司所有資金集中存入人民銀行，定下為期一年的死期存款，不到日期，誰也不能動。


  這樣可以讓上頭放心，也能阻斷別人說他拿錢跑路，資本外流的口舌。


  張上沒記住煤炭改制重組是從幾月份開始的，到那時候煤礦得貶值成賣血價。


  儲量千萬噸的礦如果開採出來，能賣五十多億。


  可那時卻只能賣兩三億，而且得賣給國企，虧到讓你去墳頭嚎哭。


  即便沒有被國企兼并，煤炭也因為供過於求，價格大跌。


  接著就是節能減排，各種環保政策的展開，「煤老闆」成為過去式。


  這兩天，張同學的手機被打爆……


  「你小子瘋了吧？」姚恩均敞開嗓子吼，心急火燎，差點氣死他大爺。


  別人為了拿礦奮力拚殺，明爭暗搶，你到好，不但不想著拿礦，反而賣起家產來了。


  每年進賬幾十億的煤礦竟然被你丫掛牌出售，你是嫌錢多還是怎麼地？

  「老姚，你聽我一句，把你那黑口子趁早賣掉比較好，你不覺得現在的煤價太高了么，一年漲超過去十年的總和，漲過頭，必定是暴跌。」


  張上苦口婆心勸解，難以用語言描述這時煤炭的瘋狂躁動。


  「你瘋了我也可沒瘋，剛才煤價又漲了，不稱著現在趕緊撈錢，你還打算賣礦？」老姚齜牙說：「就算將來價格暴跌，那也是將來的事，你得把握住現在的機會，先發了財再說。」


  「……」張上不知該說什麼了。


  黑金是上天派來考驗人心成色的工具，它能令你擁有財富，也能讓你迷失自我。


  大概只要是個人，都會如老姚這樣想吧。


  見張同學不聽勸，姚恩均氣得牙根疼，「你小子喪心病狂，小心朱新寧回來收拾你。」


  「那是以後的事，等他回來再說吧。」張上無所謂地說。


  他只是把礦賣掉，資金套現，把不動產變成活生生的熱錢，談不上敗家。


  可以用這些錢締造超級商業帝國，可以擺脫對煤炭的依賴，可以把產業轉型，有更長久的發展。


  「我靠……」老姚突然罵出來，想到非同一般的東西，「你不會是想左手換右手，把朱新寧的產業變成你自己的吧？」


  「你覺得我是那種人？」張上皺眉問。


  「以前不像，覺得你小子挺正派。」其實老姚還是挺喜歡這個爛小伙的，想了想說：「現在不一定，你這舉動太讓人起疑了，連我都這麼想，朱新寧手下那些礦長得弄死你。」


  「不急，他們不是我的對手。」


  「這不是對手不對手的問題，是你敗壞黑金帝國的產業，這都是他們跟著朱新寧打下來的，你得給一個交代。」


  「交代就是我賭今年煤炭行業會迎來滑鐵盧，價格暴跌，到時候，連你在內，都會信仰我英明神武的舉措。」


  「……」裝逼，十足的裝逼貨。


  張上說成這樣，老姚是沒法勸了。


  這屬於人家公司內部的事，你看好煤價，但人家不看好，各執己見，多勸無益。


  倆人正通電話，史可心急火燎地衝進辦公室說：「那些礦長一起過來了，在樓下要見你。」


  「嗯？」張上皺眉。


  這些人公司改制前貪得比誰都厲害，看在朱新寧的面子上沒動他們，如今看來是不整治不行了。「讓他們進來。」


  三十位礦長聯袂而來，氣勢洶洶，大有法不責眾，大家一起罷免你的意思，可見張上觸碰了他們的底線。


  掃視一窩蜂擠進來的人群。


  只有暫時管白龍煤礦的陳連尉，三交河煤礦的大伯張志國，紅崖煤礦的狗蛋沒來，還是自己人比較靠得住。


  「你憑什麼賣朱老大的礦？」一進門，后溝礦長帶頭，扯開嗓門大聲質問。


  要是把后溝煤礦賣掉，讓他這礦長怎麼辦？

  「后溝煤礦積重難返，你以前縱容手下私挖濫采，把一座好好的礦差點弄成黑口子，我沒和你清算就不錯了，你還有臉問我？」


  先賣哪座礦，張上都是有考量的。


  污染嚴重的，管理層貪污泛濫的，不好管理的，護礦隊腐敗的，煤質不太好的，還有讓老子不省心的，可不就得先把你賣了？


  「這是我們和朱老大豁出命去打下的產業，你有什麼資格賣它？」


  張上：「打產業是為了賺錢，現在煤價到頂峰，必定暴跌，高峰時賣個好價錢，然後拿了現金轉行做其他，你們這些礦長都是中堅力量，是高層，將來可以變成受人尊敬的企業家，總比當土鱉煤老闆強吧？」


  「那是以後的事，現在煤炭這麼值錢，多開一天就多暴富一天，你腦子沒灌糨糊吧？」


  趙莊礦長幫襯說：「就是，你轉行做其他行業，哪有煤炭來錢快？」


  一幫人口誅筆伐，還有的直言不諱，像姚恩均那樣認為張上監守自盜，想把朱新寧的煤礦轉到他名下，其心可誅。


  其實三晉人骨子裡有很濃郁的農民思想，不如沿海人開放。


  有錢了必定先買房，把房子看成是生活根本。


  而不是將買房錢做投資，創造價值，然後發家致富，住更大的房，過更好的生活。


  思想差異如此，他們又怎麼能理解張上的舉動？


  黃井蓋一直對張同學懷恨在心，孟苓騙他那麼凄慘，卻被張上生生護住，聽說還投資開了網路公司，混得風生水起。


  今天是一個最好的復仇機會……


  「我建議今天開董事會，討論張上私自變賣公司資產的事情，並且進行投票，罷免他副董事長的職務。」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回應聲此起彼伏，響應黃井蓋的礦長超過二十位……可見張同學在公司改制中得罪了多少人。


  人群最後邊，彭海柱嘴角抽搐，像看猴子似的瞅黃井蓋顯示他的能量和威望。


  張上注視跳出來的黃井蓋，突然忍不住嗤笑出聲來，跳樑小丑……


  「鬧夠了沒有？」清晰的聲音在辦公室里響起。


  眾人才要細數他的罪狀，就見張同學拿出公章，啪，往免職書上一蓋，「自即日起，免去黃井蓋安太堡煤礦的礦長職務，由厚敦監管。」


  「什麼？」老黃獃滯了，厚敦傻眼了，這礦你是接還是不接？

  其他人也都懵逼，機靈的，高舉的手趕緊放下……


  「還有誰要罷免我的？」張上掃視鬧事最歡的那幾個，「趙莊礦長，你要罷免我是吧？」


  再拿出一份已經起草好的免職書，寫上趙莊礦長的名字，拿出公章，啪，又一蓋……


  那聲音令趙莊礦長好似受驚一樣，手腳都在哆嗦。


  「你敢？」黃井蓋怒起，「我跟了朱新寧幾十年，他都不敢免我，你算毛線，敢免我的職務？」


  張上搖頭嘆息：「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之前忍讓你們已經很給豬哥面子，我既然接手了黑金帝國，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不回來，這裡我說了算，你們一而再再而三找事，以為我好欺負？」


  見后溝礦長還要嘴硬，張上：「你也很想讓我下崗吧？」


  啪。


  又一聲蓋戳。


  此刻，張同學簡直如高高在上的天子坐明堂，俯瞰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