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本心
「那你說，如果沒有學校，沒有徵兵的話，你會去做什麼？」
葉七七進而問道。
這些都是她從前未曾考慮過的問題，而當她順這個問題想下去時，卻彷彿一時間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問完，她率先提起了自己當時的答案：「如果是我的話，我大概會去參加考古的隊伍，去墓穴遺迹之類的地方冒險。」
宅在寢室的時候，除了世界各地的毒蟲之外，她對於一些光怪陸離的傳說也有所涉獵，比如非常著名的埃及吸血鬼傳說，以及能將人類變成吸血鬼的神秘面具。也只有離開了熟悉的大城市，才有機會邂逅到那些珍惜的毒蟲。
在過去，她習慣於聽從別的人引到或是建議，當人們意識到她的天賦后，往往會認定了她應該去做什麼。
遇到那個神奇的人之前，並沒有人問過她真正想做的事是什麼。
「如果是我的話……」
王沈也思索起了這個既罕見又平和的問題。
如果有朝一日那些喜歡利用超能力犯罪的憨憨們絕跡了，人們意識到超能力除了戰鬥之外具有的更廣闊的意義，那時說不定拉維什期望的世界才會真的來臨，而在那一個真正和平的世界里……
『這是個影響深遠的選項，請謹慎選擇』
一時間王沈彷彿感覺到了這個問題的沉重。
這個問題對於其他人而言，可能僅僅是漫無邊際的幻想，但對於他來說似乎並非如此。
當一個人掌握了改變過去的法則，便意味著他能夠將現在和未來引導向自己所希望的模樣，而在短時間內，王沈也並沒有靜下心來仔細琢磨這跨越時間界限的能力究竟意味著什麼。
製造出一些清潔機器人？
修建出一片農田？
他很清楚能力的極限遠不止如此，然而當葉學姐發問時，王沈卻意識到他從未計劃過自己究竟打算用它去做些什麼。
而回歸本心。
當初來到中央城區的願望是為了見到紀明雪，完成當年未竟的約定，而事實上，在維爾納島一戰之後，那份約定已經達成了。雖然從某種意義來說拉維什取得了戰局的最終勝利，超過八成人口身陷他製造出的「理想國」之中，並且這個理想國並不符合拉維什的預期，但對絕大多數人而言，它至少要比現實好得多。
不必再擔心突如其來的恐怖分子，也沒有了表面合作，背地裡卻勾心鬥角的各個聯邦。
沒有疾病與苦痛，死亡變得只是更換一個記憶這般輕如鴻毛。
如果自己從一開始身處的就是這樣的世界。
「我可能會成為一名真正的阿宅。」
王沈非常認真地做出了回答。
和身為宅女卻志在天下的葉七七學姐不同，他並沒有多麼遠大的理想，當初的樂趣僅僅是抽蛋池肝遊戲，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這一系列事件，這個理想可能已經達成了。也許就和那個老爹瞎編出來的廚師一樣，他會暴殄天物地把這無敵的能力用在改變扭蛋概率這種小事上。
朝九晚五的生活，以及最簡單平淡的樂趣。
「這樣啊。」
「大概就是這樣。」
王沈點了點頭。
離開東區，乘上前往的中央城區列車的那一刻起，他開始了一段漫長而豐富的旅程，而在「掠奪」了白狼的能力之後，他似乎已經能看見這場旅行的終點。
就是那種站在高處，將眼前的道路一覽無遺的感覺。
「反正都不是什麼正經理想。」
葉七七吐了吐舌頭。
她知道如果百犬老師聽說了她要去埃及調查吸血鬼的傳說，搞不好會氣得吹鬍子瞪眼，因為在對他們寄予厚望的人眼中，他們完全能夠利用自己的天賦做出更有價值的選擇。
可是那個人卻告訴她，理想這種事從一開始就沒有貴賤之分。
人們總是趨向於將自己無法達成的願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並忽略這些寄託可能對別人造成的壓迫，而這種事尤其會在長輩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百犬當初收留了她，對葉七七來說，後者就與家長無異。
「我覺得你可能誤會百犬老師了。」王沈說道。
「嗯？」
「他讓你去星耀上學，可能並不是為了逼迫你把能力用上『正途』。」
經歷了維爾納島一戰之後，他忽然意識到了百犬與其他能力者的不同。
拉維什和他身邊的能力者們希望用這份力量創造出一個絕對和平的新世界。
災厄的犯罪者們則一直致力於破壞這個世界既定的框架。
轟鳴則一直致力於創造能力者合法的地位，並讓能力者在聯邦中承擔起更重要的角色。
而回想起來，身為會長的百犬卻沒有對協會的能力者們提出任何實質性的要求。
需要完成的委託極其輕鬆，協會鬆懈的狀態成了轟鳴用於攻擊他的理由之一，然而這種鬆懈的狀態，似乎才是生活本來應該擁有的面貌。他似乎打算以這種方式，讓協會的能力者們意識到儘管擁有了異於常人的能力，但他們還生活在人們之間，與其他普通人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他和轟鳴長久以來的爭執，大概就是這一點理念上根本的不同。
「他大概覺得，到了這樣的年齡，去學校和同齡人交流，再結交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才是屬於普通人的生活吧。」
「這樣啊……」
「不知道，我瞎猜的。」
王沈現在只覺得，他似乎被人算計了。
儘管這個人常年玩失蹤，後來甚至過分到連電話都聯繫不到了，但似乎無論發生什麼，對方都以某種方式參上了一腳。
與葉學姐的談話以及突然間建立起的「公司」讓王沈第一次無比真切地覺察到了這一點。他覺得甚至有可能連小叔和白狼乃至整個災厄的動向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假如有一天，你小子突然獲得了所有人都難以企及的力量，你會用它來做些什麼？」
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老爹曾經全都提過了一遍。
到了這一刻，這些問題似乎顯得不再莫名其妙了，而更像是他站在過去的某個節點，對於未來的預言。
葉學姐剛才和他的談話，似乎只是過去談話的重現。
老爹似乎是在通過這種繁瑣的方式詢問他，他的想法改變了么？
而他已經得到了答案。
「葉學姐，差不多要回去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