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念頭
「茶還是咖啡?」
「咖啡,謝謝。」
阿爾法悄悄觀察了一番屋內的格局,溫暖的橘色燈光,正在播放晚間檔電視劇的頻道,茶几上的水果拼盤,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這裡都更像是一個普通人家。他推測在自己敲門時,這個自稱普通科學家的男人正靠在沙發上看電視劇。
不過他知道,這個人絕對不是什麼普通的科學家。
在若干年,沈奇這個名字絲毫不迅速於天蠍,包括海神突擊部隊在內的各聯邦部隊都在追查這個人的下落,但和其他生死不論的通緝犯相比,每個聯邦都註明了生擒。
嚴格意義上來說,阿爾法和沈奇非同一時代的人,當他加入海神突擊部隊時,已經有各種傳言說沈奇已經死在了他流亡的路上。
阿爾法在海神突擊部隊里讀到過關於沈奇的側寫,他很難想象一個被註明了非能力者的科學家究竟是如何逃脫了各個聯邦的追捕,並且詐死後逃出生天的。
「看來你也聽說過我。」
沈奇幾乎從阿爾法時不時悄悄打量自己的小動作幾乎看穿了對方的心思,事實上絕大多數人在見到他之後,都會產生差不多的想法。
「在海神突擊部隊的檔案里讀到過你的側寫。」
阿爾法也不否認,坦然說道。
「哦,那已經很久之前的事了。」
沈奇端了一杯咖啡放在阿爾法面前,他也很久沒有遇到過訪客了,全面通緝展開后,他這些年一直過著獨來獨往的生活:「那麼,找我有什麼事?我聽說海神突擊部隊的近況似乎不太樂觀。」
「我聽說你建立了一個對抗NAXI基金會的組織。」
「抵抗組織?」
沈奇莫名地搖了搖頭:「不,我從來沒有建立過抵抗組織,我對那些紛爭沒有任何興趣。當然,我不排除我和某人的某次談話,陰差陽錯地導致了某個組織的誕生。」
「天蠍獲得了『終腦』和初代機的全部許可權,我一個人的力量有些,無法與之抗衡。」
儘管自阿爾法擁有記憶的那一刻起,他就註定與天蠍這個名字緊緊維繫在了一起,但此時此刻,他不得不面對現實。曾經有整個聯邦以及海神突擊部隊作為他身後堅實的後盾,然而在突襲行動中,海神突擊部隊部隊全滅,他數次嘗試過聯絡聯邦本部,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新聞呈現出的狀況不容樂觀。
在天蠍的心靈力場覆蓋全球后,世界聯盟先後發表了三次公開講話,但是很快,這些公開演講也都停止了。
孤立無援的阿爾法只能抱著試一試的態度連接了天網終端。
「既然天蠍是你創造出的能力者,你應該知道她的弱點。」
「天蠍的弱點?」沈奇為自己拿出了冰箱里的麵包,又倒了一杯牛奶,行為舉止看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危機感可言:「沒有那種東西,因為當初我在進行研究時,思考的是如何創造出『最強的能力者』,如果有弱點的話,就稱不上最強了……而且你剛才說她已經獲得了初代機的許可權,那就死心吧,已經沒有人能阻止『現在』的她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阿爾法隱約覺得沈奇似乎在「現在」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所以你與其擔心這些有的沒的,倒不如坐下來安安心心地喝上被咖啡,再好好睡上一覺,仔細想一想的話,其實現在的世界也不錯。」
沒有人追殺他。
他甚至可以在傍晚舒舒服服地坐在沙發上觀看已經十幾年都沒機會看的電視劇,一切似乎彷彿又回到了日常的生活軌跡,沈奇倒是並不排斥這樣的生活節奏。
「我必須阻止她。」
阿爾法低著頭。
這是他未竟的職責,也是他存在的意義所在,為了實現自己的價值,他早就做好了死的覺悟。
「喂喂,別把氣氛弄得這麼沉重。」沈奇略帶抱怨:「我可不喜歡和你這種苦大仇深的小子交談,別人活了一大把年紀的人都還念叨著這世界的美好,而你則動不動就準備好去和別人同歸於盡了。」
「這就是你的責任心么?」
如果坐在他對面的是別人,阿爾法尚且不會這麼說,可是作為天蠍的創造者,沈奇也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哦,要開始將責任心之類的大道理了。」沈奇興緻缺缺:「在你發表演講前,能否問一下你為什麼要阻止天蠍?」
「那是民心所向。」
「嗯,所以這是其他人的想法……不過我現在可以保證,隔壁看電視的老大爺現在沒指望著你去幹掉天蠍;樓上經常吵架的情侶也沒這麼想;樓下的保安還有可能把你當成破壞治安的不法分子轉交給警方——你可以一一向這些人查證,他們現在保證連天蠍是誰都不知道。」
「還不是因為他們被天蠍洗腦了。」
「你不是也一樣嗎?現在你已經失去民心了,但你仍然堅持己見。」
「看來,你仍然站在天蠍那一方。」
「不,我只是說出了一種可能性罷了。」沈奇聳肩:「還有一種可能是這就是世界本來的模樣,而你所說的只是你臆想出的敵人,每個患有臆想症的病人也都認為他想象中的世界一定存在。」
「你是說我所認知的一切都是虛構的?」
阿爾法彷彿聽見了什麼可笑至極的謬論。
「那好吧,我們就假設你現在要去找天蠍對決,於是你勢必要對此做出準備。」沈奇當著阿爾法的面打開了搜索引擎:「然後你打算從網路上找到關於天蠍的蛛絲馬跡,可是當你輸入信息之後,卻發現這個世界的任何角落都沒有你希望得到的資料,起初你一定會認為這是對方動的手腳,你不甘心,開始了更深入的調查。」
沈奇一邊說著,一邊滑動著全息屏幕上的搜索結果。
其中沒有任何與天蠍相關的內容。
「這個過程可能持續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而這種事一般會以兩種方式收尾——其一,你找到了自我想象中的天蠍,並幹掉了這個碰巧成為了你假想敵的倒霉鬼,然後你會得到滿足,以為自己的人生價值得到了實現;其二,你鍥而不捨地追查了幾十年,都無法找到天蠍的蹤跡,於是在你生命中的某一刻,你會突然質疑天蠍是否真的存在,而你這些年來的努力是否只是追逐自我臆想的過程。」
「我確定天蠍真實存在。」阿爾法說得斬釘截鐵:「所以只會是第三種可能——我找到她,完成自己的使命,或是死於她手。」
「是嗎,那就只能祝你好運了,這註定會是一段比你想象中更為漫長的過程,因為我很確信,天蠍並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沈奇說道:「換句話說,你現在要找的並不是天蠍,而是與自己『臆想世界』連接的橋樑。」
「科學家說的話果然難以理解。」
「嗯,我剛才對你說的是一個念頭會對人造成的影響——當你從恍惚中驚醒並抱著一個強烈的念頭時,往往說明你正處於某個時間交錯的節點。」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有可能其實你已經死了,也有可能你已經完成了自己的理想,更有可能你只是個大腦中充滿臆想的精神分裂症患者.……但你知道其中最有趣的是什麼嗎?」
沈奇頓了頓,賣了個關子后微微一笑:「又或許我們現在的談話從未發生過。」
……
「咚咚咚、咚咚咚——」
回過神時,阿爾法錯愕地看著自己懸在門上的手。
他正站在一個門前,他像是愣了個神。
對,他正在尋找對抗NAXI基金會的民間組織的路上,而這扇門背後,就是秘密據點之一。
門后響起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片刻之後,門開了。
「你是誰啊?」
一個禿頂的老頭不耐煩地問道。
「我……」
「我不訂報紙,也不買保健品。」
「咚——」
又是一聲悶響,門被粗魯地關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