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千面（其五）
跑快點，再快點。
聽見身後傳來的響動，御守千代沒有回頭，因為她怕自己一回頭，便會忍不住停下腳步。理智告訴她，現在她應該立刻把賀茂道一藏在這裡的消息告訴父親和大長老，如果父親來了的話，一定能……
不多時，她又聽見了重物落地的聲響。
就像是有人從半空重重地摔向了地面時發出的。
除了擔心與恐懼之外，她心中還有強烈的負罪感。
大長老不止一次說過，對於御守一族的人而言，佩刀就如同他們的生命，當一名武士在戰場上折斷了刀刃時，那便意味著生命的終結。而就在剛才，她在衝動之下，折斷了兄長的佩刀。
她大口喘著氣，剛才的戰鬥已經消耗了她不少的體力，現在支撐她邁開腳步的，是僅存的意志力。
「嘭——」
下一秒，她眼前一黑，和迎面的人撞了個滿懷。
御守千代跌坐在地上，失神地扶著摔得生疼的手腕。
「喲，這不是大小姐么？大晚上這麼急著去哪兒啊？」
抬起頭，映入眼前的是一個熟悉的面孔，後者還穿著道場的劍士裝，肩膀上扛著一把木刀。就在下午，她從道場里拽出了這個似乎格外有前途的分家子弟，可後來大長老對他說，那個人是潛入御守家的姦細，也許母親的病就是拜他所賜。
如果是他的話，或許能幫上忙……
不，不行！
下午在道場的時候他連自己都打不過，絕對不可能是賀茂道一的對手，去了那邊只會白白送死。
「快、快跑，試刀殺人的兇手就在那邊！」
「是嗎，那我運氣真是不錯，警方給出了天價的懸賞，我正打算撈一筆外快呢。」
「別開玩笑了！」
「糟糕，居然被你識破了。」王沈大驚失色：「你怎麼知道我是開玩笑的？」
「你——！」
「好吧，我承認你們剛才的對話我已經聽到了。」
王沈慶幸於賀茂道一是個話癆，看來上一次他和賀茂道一交手時對方屁話連篇並不是偶然，如果不是操縱物質的能力實在太強，這種話癆屬性的人肯定早就被人幹掉了。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一點，王沈大致上了解了這個時代的往事。
在另一條時間線上，御守一族沒能抓到賀茂道一，安倍役清沒能解開御守夫人身上的咒術。
而鬼牌叛逃出御守一族也就很好理解了。
在這雙重打擊之下，他很自然地將母親的死歸咎於長老院身上。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御守一族的家規在這件事當中的確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超能力在這個時代並未普及，長老院似乎將這種與生俱來的天賦視作了禁忌的力量，他們和安倍一族明爭暗鬥了這麼多年，這些無法用常理解釋的力量的確很可能被當作安倍一族搞得鬼。
不過在整個事件中，最明顯的就是賀茂道一這人從頭到尾沒幹過一件好事。
「既然聽到了，你為什麼還……」
「因為受人所託。」王沈突然正經的表情讓御守千代怔了怔——「大小姐……時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
「我已經給過你選擇權了。」
賀茂道一站在御守千行身側，右腳踩在後者的胸膛之上。
一個沒有刀的武士，早就失去了靈魂。御守千行剛才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怒火的宣洩，以及弱者無力的掙扎罷了。
了解試刀殺人事件是他和御守夫人之間的約定，但他覺得這件事如此收尾未免有些太過可惜了，所以他剛才一再地用話語激怒御守千行。如此輕而易舉地殺死御守千行同樣沒有樂趣可言，但他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看見了自己過去的影子。
他很了解當一個人心中所有的情感最終被仇恨與憤怒吞沒時會做出什麼事來。
而御守千行需要的，只是一些「引導」。
「從一開始，你就沒有任何勝算可言。」賀茂道一居高臨下地與御守千行憤怒的眼神對視著：「因為一個沒有刀的武士和喪家犬沒什麼區別，無論戰鬥重複多少次，我都能隨心所欲地把你的佩刀拆成廢鐵。如果你想贏我，至少也得帶來些像樣的武器。」
就比如，此時此刻陳列在御守一族大殿中的秘寶——布度御魂。
仇恨與憤怒，最終會讓這個年輕人走向他期望的道路。
「比如說，訓練用木劍。」
不合時宜的聲音介入了他們之間的談話。
「嗯？」
賀茂道一皺起眉頭抬頭看了一眼，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穿著御守一族道場的劍士服的年輕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你是……」
御守千行擠出了一絲聲音——他認得這個人，在下午時，他還跟在御守千代左右。
愚蠢。
想要逞英雄以博取千代的好感么？
這種魯莽無謀的行為只會為他帶來死亡，當然，他也沒有立場指責對方就是了，對他來說，理智的做法是聽取賀茂道一的建議，轉身離開。
「訓練用木劍，攻擊力+5。」
「浪費時間。」
重新拼湊而成的水泥巨人一記重拳轟向王沈。
而賀茂道一則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年輕人提不起任何興趣，他聽說過御守一族的族規，連屬於自己的佩刀都沒有，意味著他只是個最底層的分家子弟罷了。
王沈卻模仿著方才御守千代的動作，有模有樣地將木刀放在腰間，身子微微向前一躬。
「必殺技——千神度！」
御守一族的人，可從來不會在拔刀時報出絕招名，事實上他們在拔刀的瞬間反而不會發出任何聲響，心如止水，正因如此，才會有許多人明明被砍中了卻不自知。
但是……
賀茂道一的動作停滯住了。
這一記拔刀術，與御守一族代代相傳的拔刀之術卻是兩個極端，即便是賀茂道一這種在劍術方面的門外漢也能看出這一次拔刀的聲勢浩大。
他清晰地看見了空氣中同一時間出現的無數裂縫，面前的空間彷彿一時間被割裂成了無數個碎片，巨人的重拳在穿透無數裂隙的瞬間便化作了粉塵。
賀茂道一下意識地伸出手，飄散的粉塵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這不是千神度。
這個人也不是御守一族的人。
當賀茂道一意識到這一點時，右臉傳來了火辣辣的感覺。
他腳下頓時一輕，余勢不減的木刀穿過了粉塵，結結實實地打在了他的右臉上。
王沈低頭看著御守千行。
御守千行扭頭看了一眼重重砸進柵欄里的賀茂道一又回頭看了看王沈，似乎還沒有從剛才那一擊的餘韻中回過神來。
片刻后，王沈舉起了完好無損的木刀，在御守千行面前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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