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份孤獨何時離去
秦法嚴苛，程立心中先是擔憂。
小公子若是出事，他一大家子都將遭受魚池之災。
好在小公子沒一會兒便回來了，手上還拿著幾塊不知道哪裏挖來的肉瘤般的東西。
按照小公子的意思，他將其洗淨，切片，看著他一片片喂給吳然，他心中疑惑‘這東西能治傷？’
當汁液滴在傷口，過了片刻，原本流血不止的地方，居然停止了流血……
“世上真有如此神奇之物？”
程立心中震撼，這種震撼不僅僅源自於藥物的神奇，小公子認識此藥，亦讓他吃驚。
他在軍中服役超過五年，見過流血而死的同伴數不勝數。
“如果此藥能夠進入軍中，那豈不是……”
多年軍旅生涯，程立第一時間想到了這點。
……
看著護衛的神色，王離表情有些無奈：“如果我讓你保持緘默，想必你是不會聽的吧？”
“如此奇物，當為大秦之用，恕屬下不能聽從公子之言。”
王離撇了撇嘴，想了想，覺得比起堵住護衛的嘴，讓人替自己保密，還不如找個正當理由將此事搪塞過去的好。
沉吟了片刻，心中有了定計之後，王離也不再糾結，讓他背起吳然，慢慢的朝山下而去。
庭驛之中人很多，大多數都是那些普通百姓的妻眷，家中男子隨眾人進入驪山捕獵，許多人則在此等候自己親人歸來。
見有人負傷而歸，人群中響起一陣唏噓聲。
“可有什麽變故？”有婦人擔憂自己親人，開口問。
“沒什麽變故，隻是我等比較倒黴，碰到一隻凶悍異常的猛虎。”程立在眾人的幫助下，將吳然放下，說道：“爾等不必擔心，那頭猛虎已經被擊殺，無法作亂了。”
程立喚來馬夫，命其將吳然送回王府，而他則繼續守護在王離身側。
從早上開始就沒吃東西，王離感覺肚中饑餓難耐。從隨行的包裹中取了些麵餅，吃了幾口，發現幾個孩童讒言欲滴的看著他，一時間有些尷尬的停下了手中動作。
歎了口氣，王離將包裹中幾張麵餅拿出來，分給了幾個孩童。
幾個孩童得到麵餅之後，迫不及待的大嚼起來。
庭驛中的成年人雖然喉嚨軲轆著吞咽口水，好歹知道盯著別人吃東西是不禮貌的，沒人盯著，王離顯得自然了許多，吃完了手中半塊麵餅，又喝了口水，便靜坐在涼亭石凳上，靜靜等待起來。
“我叫張伢子，你叫什麽名字？”
或許是因為王離的麵餅，孩童中比較活潑的一個走過來和王離搭訕。
程立還沒有動作，其母親生怕惹惱了貴人，一把將其拉了回去。
王離隻能對其溫和的笑了笑，以示自己並不在意。
誰知王離一笑，那張伢子像是受到鼓勵了一般，衝王離嚷道：“你家缺仆役嗎？”
婦人誠惶誠恐的捂住了他的嘴，王離則是一臉愕然。
看著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孩童，王離有些好奇的問：“你為何想當仆役？”
“當然是養家！”張伢子奮力掙脫娘親的手，一臉期盼之色地看著王離。
“你養家？”
……
越是貧窮，孩子便成熟得越早，可是，在王離看來，張伢子未免也成熟得太早了些。
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居然說出要養家的話，這讓王離陷入了沉默之中。
王離不由得想到，上輩子，為何自己活到三十歲才開始懂得體諒父母？
人生百態，自從決定要與這個世界產生交集，王離感受到了許多以往不曾感受到的東西，人與人之間的羈絆，往往最能讓人心滿足，在如今的他看來，人活著的意義也在於此。
“家裏招收仆役可有什麽要求？”王離不介意成全別人的一番孝心，於是開口問程立。
“沒有特別的要求，身體健康，良家子即可。”程立回道。
“我正好缺一書童，或許有機會讓你如願。”王離轉頭對張伢子說。
婦人聞言，連忙拉著張伢子跪地叩拜，王離起身將其扶起，說道：“隻是，此事還要問過我阿爺才能決斷，我自己做不得主。”
王離讓程立將其姓名和住址記下，想著如果事情能成，再派人來尋他，誰知那張伢子堅持站在王離身後，死活不肯離開……
大概等了一個多時辰，蒙恬帶著兩個少年返回，相比普通百姓，他們的收獲要多得多，身後護衛幾乎人手一隻獵物。
他們神色顯得興奮，普通百姓是為了祭祀後的肉食，而他們，更在意這狩獵的過程。
“馳聘田獵，令人心發狂……”恐怕他們正是老子口中，專門尋找刺激的那一類人。
路上幾個少年交頭接耳，王離除了偶爾在他們看向他的時候附和兩句，大多數時候都保持沉默。
在下午，祭祀的準備就已經開始，百姓將捕獲的野獸剝皮洗淨，升起一堆堆篝火，將準備好的獸肉放在火堆上烘烤；時辰一到，所有的肉食擺放祭壇之上，負責管事的禮官開始主持祭天，念誦祭天銘文，百姓則跟隨跪拜。
這樣的祭祀一直持續到黃昏，祭祀完畢，官員將肉食按照等級的人口逐個分配。
這個時候，才是萬民歡騰的時候……
這是一個難得的節日，秦法嚴苛，百姓生活亦不富裕，類似這樣的聚會並不是隨意能舉行；吃飽喝足之後的百姓沒有急著離去，趁著這節慶之日，圍著火堆，或是交頭接耳，或是高談闊論；更有甚者，圍著火堆手舞足蹈的跳起了舞。
像王離這樣的異類畢竟是少數，大多數少年人都愛熱鬧，蒙氏兄弟和李鈺也跟著百姓歡鬧了一陣，隨後在護衛的提醒下，才依依不舍的踏上回程。
張伢子始終跟在王離身邊，就像怕他跑了一般，即便在聚會最歡鬧的時刻，他亦隻是瞪著眼睛瞅著熱鬧的人群，偶爾跟著呼喊幾聲，以表達自己的興奮之情。
王離微笑著跟幾個少年告別，在約定好下次有機會再聚之後，各自踏上了馬車。
一整天下來，王離沒有表現出太多少年人應有的活力，隻是露出了些許善意，讓人不至於厭惡。
有相同話語的人聚集，才會顯得有趣，目前來說，王離依然是孤獨的；但是，這種孤獨並不讓人絕望。
他期盼著，在將來的某一天，在大秦的這片天空下，有人能成為他真正交心之人，讓他心中的那份孤獨離他而去。
距離那樣的目標非常遙遠，想讓這個時代的人和他有相同話語很難。
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他定的計劃，也需要一步步施行。
這是一個無論哪方麵都沒有成型的時代，相比於後世朝代，其可塑性極強，王離可以努力可以讓其按照自己的設想前進，試著讓自己的思想在這個時代、在這片大地上紮根！
馬車在夜色中前進，王離撩開車簾，呼吸著雪夜中冰涼的氣息，目光灼灼地看著茫茫夜空……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