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秦王壽誕
大秦的仆役主要來源於刑犯。
大秦法律嚴苛,有諸多可怕的肉刑,可肉刑並不是每一條都會嚴格執行。
大多數肉刑,都被轉換成了罰金與勞役,付不起罰金的,隻能用勞力抵償,仆役便由此而來。
這些仆役大多數被賞賜給了軍中將士,隻有服役完了之後,這些仆役才會重新得到自由之身。
張伢子不屬於這一類,他是主動要求當仆役的,類似於後世職員,是有工錢的。
王府也有一些因為觸犯刑法而被貶為仆役的,但是不多,大多數仆役都是由良民中選取,在府中賺取工錢。
張伢子的日子比起大部分仆役都要好過許多,不但有相對的自由,更能跟著小公子一起讀書。
這些年下來,哪怕隻能坐在一旁安靜的聽,他的學識依然超過了同齡人太多。
一來因為所教之人是韓非這個時代思想家,二來,小公子對他有問必答,亦起到了關鍵作用。
天下間再也找不到比小公子更好的主人家了……張伢子時常在心中說。
所以,對於小公子吩咐的事情,他從來都是一絲不苟的執行著,哪怕當初小公子讓他“煮竹子”這樣荒謬的行為,他也是兢兢業業,按照小公子的吩咐一絲不苟完成。
事實證明,小公子從來不做無用的事情。
一開始他並不明白紙張的作用,直到後來……
東廂房之中,陪小公子完成了一天課業之後,張伢子挺直脊背坐在案桌前,左手拿著一份竹簡,右手拿著蘸水筆,一筆一劃,用工整的字跡將竹簡上的內容抄寫在紙張之上。
竹簡是從小公子從書房拿來的,竹簡厚著,紙張輕薄,又便於保存,他能明白小公子的想法。
書房如山般的竹簡,若是能將其全部抄寫於紙張之上,無論是翻閱還是保存,都要方便許多。
靠小公子自己抄寫,工作量實在太大了些,他作為小公子專屬仆役,替他分擔工作是分內之事。
從小巧的銅灌中蘸了些墨水,張伢子抄寫一段,檢查一遍,然後再抄寫下一段,神色認真而又專注……
東廂房專屬王離的書房之中,在二丫的幫助之下,王離將抄寫好的書籍用針線縫合成後世的模樣,將其裁剪整齊,然後用綢布包裹厚紙做封麵。
隨著時日的推移,一本本精美的書籍出現在書房之中。
經過幾年的摸索,王離對記憶中的造紙術有了一定的認知和改進,此時的紙張雖然還是有些泛黃,卻沒有了當初的粗糙之感,平滑的紙張比起布帛更加便於書寫。
等待的歲月中,王離隻能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做一些微末的事情。
書房隻有他和兩個親信能進來,即便是陽滋公主到來,麵對的隻會是一扇上了鎖的房門……
“你神秘兮兮的在搗鼓什麽?”有時候,陽滋公主會皺著眉頭問。
“娘親不要問了,等過些年娘親自然就知道了。”王離每次都是這樣回答。
王賁在這年也領兵出征了,和王翦一起,開始了統一六國的征戰。
家裏隻剩下娘親一人,王離更覺自在。
年初秦國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件事就是被後世之人大量改變的戲劇場麵——荊軻刺秦王。
相比後世戲劇中精彩畫麵,真實的情況並沒有那麽玄乎。
秦王雖然有些狼狽,但他表現出了大秦人勇敢善戰的一麵,麵對身手矯健的刺客,這位從沒上過戰場的秦王,拔出寶劍,一劍砍斷了荊軻大腿。
寶劍再鋒利,沒有一定力道是絕不可能幹脆利落的砍斷一條人腿的,王離猜測,秦王政的個人勇武,並不輸大秦將士。
“可惜不在現場,也不知道秦王繞柱走的畫麵是怎樣……是後世戲劇中驚慌失措的模樣,還是神色鎮定地策略性躲避。”聽見傳聞後,王離並沒有大秦人應有的憤怒,隻是有些遺憾的想到。
一次刺殺並不能給秦王政帶來多少心緒上的波動,正月初一(正月相當於後世陰曆十月),便是秦王政壽誕之日,該舉行的慶典依然要舉行,且大張旗鼓,秦王政邀請百官在章台同樂。
王家兩個成年男子全部征戰在外,陽滋公主和王離便成了王家身份最高之人,同在秦王政的邀請之列。
陽滋公主身為秦王政同父異母的妹妹,但從小很少見到這位哥哥;出嫁之後,見麵就更少了,隻有沾著阿公和夫君的光,才能偶爾和秦王政見一麵,而且還是說不上話的那種見麵。
王離有幾次在很遠的地方看過這位千古一帝之君王,卻從沒有近距離接觸過。
此次壽誕,想必能夠近距離觀察一番,王離倒是有些期待。
嚴格細算下來,他跟秦王政還有一些血脈淵源呢……
秦王壽誕慶典是大事,宮中管事提前半月便著手準備,城中每天都會看到大量從宮中出來的采買之人。
臨近的時日,陽滋公主特意找到王離,囑咐了半天,並教導了一套祝酒詞,在王離一字不差地背誦了十多遍的情況下,依然不放心,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讓王離背誦一遍,生怕其忘記。
在王離長籲短歎的不耐聲中,正月初一的日子終於來臨了。
陽滋公主親自為王離著衣打扮,將其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挽上發髻,穿上禮服,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母子兩便坐著馬車出了門。
陽滋公主牽著王離的手,王離能從手中傳來的輕微顫抖感受到她心中的激動。
“隻是一次壽誕,娘親為何激動?”王離不解。
陽滋公主臉上出現一絲緬懷之色:“出宮十多年了,娘親都沒有回過鹹陽宮。”
聽到娘親所言,王離心中略微酸澀……
心中不由得想到——帝王家中無親情,果然不是虛言。
陽滋公主對秦王政或許沒有多少感情,但是對鹹陽宮這個從小生長的地方,絕對有著不一般的情感。
握了握娘親的手,王離對她笑了笑,說道:“以後肯定有機會再來的。”
陽滋公主笑了笑,隨後,將目光再次投向那巍峨的宮闈。
馬車不得進宮,鹹陽宮守衛森嚴,進宮之人不但要擁有請柬,還要經過侍衛和宮女的搜身之後,才得以進入。
在侍衛的引領下,王離隨人群來到了宴會之地,亦是秦王議政之地——章台宮。
古樸之中又不失大氣,王離抬頭打量了一番宮殿,心中滿懷期待,隨後抬步走向石階,走向這座承載了大秦輝煌的宮殿。
慶典在正午舉行,此時距離慶典開始還早,偏殿等候的人群卻不在少數。
人群中,王離很容易找到了蒙氏兄弟以及蒙驁的身影,擁擠的人群中,隻有寥寥幾個地方顯得不那麽擁擠,蒙驁所在之地是一處,李斯所在之地是一處。
蒙恬的父親蒙武也征戰在外,他們爺孫三人受邀參加慶典在情理之中,李鈺也隨著李斯一同前來,倒是出乎王離的預料。
王離擠開人群,拉著陽滋公主來到了蒙驁身邊,躬身行禮之後,又和蒙氏兄弟打了聲招呼。
蒙驁隻是拱手示意,以表示自己對陽滋公主的尊重。
大秦的公主地位並不高,大秦重軍功,像蒙驁這種三朝老臣,反而更受尊崇,陽滋公主側身還禮,在蒙驁的邀請下,才得一座位。
“給秦王敬酒的時候,可別失禮。”蒙恬湊過頭,笑嘻嘻的提醒身側的王離。
“放心,我娘這幾天沒幹別的事情,天天守著我背祝酒詞。”王離說。
“你熟讀幾十萬字典籍,還要你娘替你想祝酒詞?”蒙恬瞪著眼睛說。
“場麵話,我的確不在行……”王離歪著頭想了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