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這是搶劫
事情進展遠沒有王離想的那麽簡單。
即便有了銅片,後續工藝依然有許多難題……
想要完整的將銅片切割成比小拇指還要小,以現有的工具來說,有些困難。
這種精細的工藝,古人並不擅長。
消耗了十多把製作精良的鐵刃,又廢掉了三分之一的銅片,費盡周折,才得到幾千個四四方方的模子。
才解決完第一個難題,第二個難題又迎麵而來。
大篆字體筆畫很多,想要在半厘米大小的銅片上摳字……過程堪稱艱辛。
單老頭特意做了一些比手指還細小幾倍的工具,鑿子、鐵錐……
隨後將銅片黏上紙,由王離寫上字體之後,放在木柱之上的銅澱鑲巢內,用近乎繡花般的手法,一點點鑿掉銅片上多餘的部分。
十多個手藝精湛的工匠,耗費三天,廢掉了七八個鑿子鐵錐,損壞三百多個模子,才勉強摳出百餘字……
白口鐵和銅畢竟比不上後世的“鋼”,這些工具太脆太軟,極易損壞,導致進度比王離想象的慢了許多倍。
這百餘字是詩經開篇的百餘字,王離試著將這些好不容易做出來的銅片放進磨具中的鑲巢,覆蓋在紙上,塗上墨汁……最後得到的卻是一張被墨汁汙染的紙張!
王離無奈,隻能重新調配出更幹、更粘稠一些的墨汁,再次實驗了一番。
第二次拓印出來的字體雖不再是一團漿糊,但許多地方還是出現了墨汁擴散的情況。
……
銅片消耗出乎王離的預料,但這並不算什麽,無非多投入一些錢財,以及多花費一些時間而已。
找到適合的墨汁成了王離如今的頭疼的問題,這不是錢財能解決的,需要花時間一點點去摸索,去實驗。
一個人的精力有限,如王離這等花了一輩子鑽研世間奧妙的人,也有觸及不到的領域。
與設想的偏差太遠,一個多月過去,活字拓印法依然沒能完成。
新府衙建成,王離不得不放下手頭的事情,分心朝廷頒布下來的任務。
王離以公文的形式申請的物資,很快就出現在頻陽,牛車和馬車陸陸續續拉著青竹到來,蒙毅一車車清點,在公文上蓋上印章完成交接,送進庫房。
除了王離調走的十多個鐵匠,剩下的工匠開始了造紙的第一道工序,用鋸子將青竹按照其紋路鋸斷,放入青石鑄造而成的水池之中。
青竹浸泡需要百天,也就是說,未來三個月的時間,鋸竹子是這些工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
王離采用後世管理公司的方式,將職務和負責區域細分到個人和區域,即便是據竹子,匠人每天的任務多少都有細致規定。
李鈺被安排在監工的位置,每天的任務是拿著竹竿在水池邊上細數竹節,確保每個水池中的竹節數量都是一樣。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感覺無聊……”
想起李鈺平常跳脫的性格,王離無聲的笑了笑。
將劉逑找來,交代了他一番細節上需要注意的事情後,王離坐著馬車,朝鹹陽而去。
天氣徹底轉暖,脫掉大氅,王離感覺人輕鬆了許多。
路邊的紫藤剛開始結出花骨朵,一串串如紫色葡萄般,絢爛多彩,看起來賞心悅目。
清風夾帶著草木花香迎麵而來,脾人心肺,宛若身在仙境。
這樣的景色持續了一路,直到一座巍峨的城池出現,將這種原始之美擊得支離破碎……
回到鹹陽,王離和娘親見麵之後,絮叨了一番,便再次忙活起來。
十套象牙麻將還沒做出來的時候就被預訂完畢,前些天完成了最後一套貨物交付,張伢子收到了剩餘的三百多個金餅,也就是一千多兩黃金的尾款!
王離為了完善活字拓印術,以王府的名頭在市集上欠下了大概百兩黃金債務,加上一個多月來采買食材的債務……三百來個金餅子剛剛到手,瞬間少了幾十個。
拿到貨款,還完債務,王離又拿出一百個金餅子交給思北,讓其繼續采買所需物資以及食材。
剩下的錢財,王離小心翼翼地藏了起來……照這個勢頭下去,完成活字拓印法,還不知道要消耗多少錢財,即便抱著兩百多個金餅子在手,依然不能讓人感到踏實。
不出王離所料,市麵上已經出現了仿製的麻將,連材料選取都跟王離的差不多,有鬆木的,有楠木的,也有象牙的;這些麻將除了做工方麵不如王府出產的美觀細膩,其餘的都差不多。
兩者的價格,卻相差甚遠。
市麵上的鬆木麻將五個錢一套,楠木的三百錢,象牙麻將也才五鎰黃金。
王離故意去查看了一番,發現販賣這些東西的商賈生意並不怎麽好。
此時的普通百姓很少有娛樂消費的習慣,麻將這東西,說白了隻適合中產以上的人群,中產階級在古代一直屬於匱乏人群,基於此,麻將生意難做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這個時候的商賈注定無法想到這個層麵,他們的想法還處於比較簡單的階段,什麽東西好賣就賣什麽,商品受眾,市場規模等等問題,都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
其實不隻是麻將,任何跟吃穿住無關的生意,在這個物質匱乏的時代注定難以成為穩定的財源。
但是,賺窮人的錢太累太費事,王離不想化身商賈長期經營,就隻能從大秦的荀貴身上下手。
受眾小?
沒關係,我有的是讓這小部分人掏錢的手段……
花了三天時間,思北才完成了一車銅料,一車鐵料,百餘車粗糧以及醬料菜料的采購。
在陽滋公主擔憂的眼神中,王離隨著車隊再次離開……
“你是說,那小子靠著這個東西賺足了百鎰黃金?”
案桌上,一套出自王府的麻將呈現在秦王政麵前。
拿起一枚麻將子,秦王政陷入了沉默。
雪白的麻將子,在金絲的綴點下呈現出各種各樣的圖案,帶來了與這個時代完全不同的簡約之美。
沒有複雜的紋路,沒有深沉的色彩,卻還是令人賞心悅目。
“大秦言明禁賭,他居然敢公然售賣此器具,此乃大罪!”秦王政冷哼了一聲,將麻將子扔進了玉盒之中。
李斯臉上一陣肉痛……
“王上言重了,此物與六博棋相似,遊戲之作,與單純骰子之賭,有著本質區別。”
“宮中嬪妃有人因此物輸盡用度,有人因此大發其財,這還是遊戲之作?”秦王皺眉。
“人若要賭,樹枝亦可為器。”李斯聽聞秦王後宮之事,臉上略顯尷尬,頓了頓說道:“此物為嬪妃所喜,大概是因玩法有趣,是賭具,還是消遣之物,秦王自可分辨!”
秦王政歎了口氣,再次拿起一枚麻將子,放在手上把玩。
“大秦之稅除了朝廷賞賜之物與餉錢,其餘所得都有繳納賦稅,他王離為何能幸免?”秦王政沉吟了一陣,語氣平淡的說道:“明天派差役去一趟,將該收的稅收上來。”
李斯聽聞,先是詫異,隨後苦笑著微微搖頭。
“諾。”
“新府衙之進程如何?”
“造紙府衙早在半月之前已然完工,據報,工匠已經開始相關工序。”李斯拱手回稟。
“多久能有產出?”
“依王離本人之言,第一道工序耗時最久,需三月餘方能完工,之後的工序大概在月許內能完成。”
“也就是說,寡人還要等待將近四個月,才能見到朝廷出產的‘紙’?”
李斯點了點頭,回道:“寶物如能唾手可得,也就不能體現其珍貴了。”
秦王政歎了口氣:“如此,隻能讓那小子再蹦躂一段時間了。”
……
第二天一大早,差役由丞相府出發,出了鹹陽城,一路朝頻陽而去。
大概在午時,差役找到了王離。
“這是搶劫!”
不多時,剛剛有了些輪廓的舊宅中,素來沉穩的王離,忍不住咆哮出聲。
“此乃秦王之令,還望公子配合!”差役冷冷的道。
刨去成本,王離從麻將上獲取的收益也不過七十鎰黃金,秦王一下子居然要他將五十鎰當做賦稅……
秦王太狠,連王離這個並不怎麽在乎錢財的人,都感到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