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信仰
“你弄出來的麻將是個好東西,我甚是喜歡,擇日有空進宮,你來找我,咱們可以就麻將一道,切磋一番。”胡亥對王離說。
王離怔了怔。
麻將可作為消遣之物,亦可作為賭具,正如秦王政當初擔心的一樣,好賭之人必定會沉迷其中。
本是為婦人和老人量身定做的消遣之物,王離沒想到,胡亥也喜歡這東西。
而且,看他的神色,還不是一般的喜歡。
王離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說道:“有空再去找你。”
“一言為定。”仍顯幼稚的胡亥,頓時露出了笑臉,轉而對侍衛道:“爾等快快讓路。”
預想中的口角或是衝突沒有出現,王離略微有些失望。
經過胡亥身邊時,王離不經意間打量了幾眼坐在抬轎上的胡亥,隻見他仍是一副單純的模樣,並無其它異常。
如此,王離不由得沉思起來。
在後世王離生活的時代,很少有人談及信仰。
但是,王離遍閱古今典籍,從已知的曆史上發現一個根本性的問題,信仰在古人的生活中,占據了很大的分量,時間越是久遠,則分量越重。
後世之人之所以有時候無法理解古人的行為和言語,甚至對其嗤之以鼻,終其原因,無非是因為對信仰不了解導致的。
強行將古時候所有偉人安上無神論的帽子,無疑是最失敗的做法。
信仰有好的一麵,也有壞的一麵,有信仰的人更能恪守己身,更能克製自己的欲望,乃至嚴瑾做人;不好的一麵則是在某些時候過於保守,做事放不開手腳,不利於進取。
孰好孰壞,還真是不好評價。
然而,對於此時的人而言,有信仰的人占據了大多數,而且,在這種信仰的大環境下,人們還保持著進取的一麵,這就難能可貴了。
這也是為什麽,炎黃子孫的血脈能延綿幾千年的根本原因所在。
胡亥雖然年幼,王離無法對其秉性做出相對準確的判斷,但是,從短短的接觸中,他看到了胡亥身上有著屬於享樂派的一麵。
這種人最大的特點便是不信鬼神,在後世比較多,在這個時代卻不多見。
但是後世之人對於自我認知和對世界的認知,已經達到了一定高度,即便是享樂派,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對社會產生多少威脅和傷害。
但是放在如今這個相對愚昧的年代,如果又身居高位,享樂派就具備相當的威脅性了。
總算是看到了曆史上胡亥的一些影子,看來曆史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出現而產生偏離,王離心中稍安之餘,也對此時的鬼神之說產生了些許興趣。
等伏采葛狩獵興致降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好在周圍一群人都是好手,並不怕在行夜路時遭遇野獸襲擊,王離也就一直沒有催促伏采葛。
誰知伏采葛似乎沒有完全盡興,提議就地來一次王離曾經說過的野炊。
“天寒地凍,夜風襲襲,想吃烤肉,咱們還是回去吃舒坦些。”王離勸阻,隨即又想起她是個順毛驢,末了又加了句:“您說是吧?”
王離問了,伏采葛便仔細思考了一番他所說的話……察覺到好像是這麽個道理,她才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王離的提議。
兩人坐上馬車,趁著夜色還未徹底降臨,踏上了歸途。
程立和吳然騎著馬兒侍立在馬車左右,其餘家將則幫襯著推搡跟在後麵的拖車,雪地不好走,拉著拖車的馬兒並不是什麽好馬,沒走多遠便開始喘氣,鼻息如柱,家將門不得不加大了推搡的力道。
馬車內,王離盤膝而坐,而伏采葛卻四仰八叉的躺下,似乎這一天瘋玩下來,也累得不輕。
王離正暗自鬆了口氣,以為終於感到疲憊的伏采葛,會放棄掉回去之後繼續烤肉的念頭,誰知她忽然麻利的一翻身坐了起來。
“你在夢中有沒有學到製造弓箭的方法?”
王離很想說沒有,但在黑暗中忽然湊過來的臉讓他驚了一下,順嘴就說出來了:“有。”
說完,王離就後悔了……
果不其然,伏采葛立刻提出了新要求。
“回頭替我打造一把長弓,威力在二石左右的。”
“你現在能拉開二石弓?”王離皺眉。
“拉滿有些吃力,不要滿二石,差不離就行。”伏采葛說。
“怪胎”兩個字被王離生生憋了回去。
此時的一石為一百二十斤,二石弓也就是二百四十斤,也就是說,即便不能拉滿,她的力氣也絕對超過了一個普通的成年人……
這跟她的體型完全不匹配,王離在一瞬間有種對自己認知產生懷疑的感覺。
……
等他們回到家的時候,天色早已全黑,然而,伏采葛還是不依不饒的要求王離兌現烤肉的諾言。
王離歎了口氣,隻能帶著她前往火房,臨走之時,順便讓人將娘親和伏勝也請過來。
一個不知輕重,能拉開二石弓的女子……他可不想跟這樣一個怪胎單獨相處,搞不好什麽時候自己就會有生命危險。
進了屋子,一股熱浪撲麵而來,王離感覺人舒服了許多,坐了會兒,等全身都暖和了,才將厚重的甲衣脫掉,開始準備烤肉的東西。
沒過多久,陽滋公主便在仆役的引領下到來,進門之後本想抱怨怎麽這麽晚還在折騰,卻被伏采葛熱情的話語給打斷了。
“婆婆,我今天獵到了好多獵物,等會兒您一定要嚐嚐,這些野味平常可不多見。”
“沒人受傷吧?”陽滋公主連忙扶住了幾乎是飛過來的伏采葛,笑嘻嘻地問道。
“有我在,怎可能讓人受傷!”伏采葛拍著胸脯道。
陽滋公主笑了笑,也就在炭火旁邊坐了下來,饒有興趣的詢問起狩獵經曆。
伏勝隨後到來,恭敬地給陽滋公主行了一禮,才在陽滋公主下手坐下,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絲毫不像是來參加家宴的。
看見伏采葛毫無忌諱的模樣,伏勝有些歉然的對陽滋公主道:“給公主添麻煩了。”
“無妨,都是自家人,哪那麽多規矩。”陽滋公主笑著說道。
他們在那愜意地說著話,王離就隻能一個人悶頭幹活,早已習慣了如此做派的眾人,絲毫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妥。
這也不能怪別人,誰叫王離沒事喜歡操持此道呢。
好在張桐夫婦隨即出現,二丫悄然接過王離手中的菜刀,麻利地處理起鹿肉。
去掉皮子和骨頭,將鹿肉切成一塊塊的,張桐端來熱水,洗掉上麵的血汙,再由二丫切成片狀,王離則用竹簽將其串起來。
斑鳩配上冬菇,放了些調料之後,被放入了一個陶鍋之中,架在了炭火上,不一會兒,鍋中便咕嚕嚕地冒氣了水汽。
鹿肉比起牛肉,肉質還要細膩柔軟些,經過加了堿麵的水洗過後,肉質變得更加柔軟。
薄薄的肉片在炭火上稍微一烘烤,便散發出了一陣令人食欲大開的香味。
為了不破壞肉質原有的香味,王離隻是加了些孜然和鹽巴。
肉片微微卷縮,看著烤熟了,王離便拿起一串遞給了娘親,隨後又拿起一串遞給了夫子,再拿起一串,準備遞給伏采葛,卻在途中被她一把奪過。
隨後還被瞪了一眼,似乎對他慢吞吞的動作頗為不滿。
王離不在意的笑了笑,將烤好的肉串分配完,接過張桐遞來的新肉串,將其均勻的鋪在鐵架子上,等待溫度讓鹿肉變化的時候,自己也拿起一個肉串慢慢品嚐起來。
聽著伏采葛對鹿肉言不由衷的評價,王離忍不住道:“那你別吃了。”
伏采葛一聽,想要發作,但看到兩個長輩在場,隻得忍住。
用可憐兮兮的眼神看向陽滋公主,王離隨即遭受了一頓冷眼和指責。
片刻之後,他隻得乖乖的再次將烤好的鹿肉遞到她麵前,後者則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接過,一頓大嚼之後,不自覺的露出了心滿意足的表情。
在這冬夜裏,火房中顯得恰靜平和。
而這個家真正的主人,卻在戰場上浴血廝殺,身處之地,與火房中的氣氛截然相反。
秦王政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八,王翦率軍與楚軍對壘,楚軍多次邀戰,然王翦隻是占據險地,固守不出,楚軍以為秦軍並不打算繼續擴大戰功,遂揮師往東撤離,誰知王翦緊隨其後,發動了突襲,蒙武王賁從側翼包抄,追至蘄縣,將楚軍包圍,兩軍從入夜廝殺到天明,最終徹底擊潰楚軍,領軍將軍項燕戰死當場。
提著項燕的人頭,王賁朝天怒吼:“楚將項燕人頭在此!”
周圍人群頓時嘩然……
“將軍!”一旁的副手看見滿身血汙的王賁,眼神中有些擔心。
“無妨,區區幾處劍傷,死不了!”
陣斬敵軍領軍將軍,如此功勞,早已讓王賁忘卻了身上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