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程家十九
楊夕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看到的景象。
她從程十三身上爬下來。伸手在他的傷口上揪了一團棉花，又撚了一片木屑，舉到眼前給他看。
程十三看清了眼前的東西，臉色一僵。
然後，迅速的灰敗下去。“我以為……起碼是個僵屍……原來……隻是個傀儡啊……”
程十三嗬嗬笑了兩聲，聽起來怪慘的。“我怎麽時候不愛長個子，偏偏每次閉關之後，就會猛躥不少。根本就是被換過了吧……”
楊夕對這方麵的知識比較貧乏，於是問道：“木頭人什麽的，也能像活人一樣有想法麽？”
程十三兩眼空洞無神，望著客棧破舊的棚頂。
“傀儡術，拘生魂於五行器物之鄭受咒術控製，終其一生，侍傀儡師為主。你剛才……滅我程家的是一個傀儡師吧……我娘……蘭娟帶我見過他。我就……怎麽第一次見麵就覺得他很親切呢……”
程十三靜默了許久，精神恢複了一點點：“你幫我把這蠶繭解開吧。”
楊夕果斷的，拒絕了他：“不校”
程十三一愣，俊美的臉上露出個苦澀的笑，虛弱的道：“莫非，你還要把我當做那傀儡師的同夥，送去給你的白先生報仇不成？”
楊夕蹲在程十三身邊兒，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程十三虛弱的回望。
楊夕伸手到程十三鎖骨上的傷口裏掏啊掏，掏啊掏。挖出一大團棉花。然後咬牙切齒的掰下來一塊木頭片。又要去撕那鐵皮。
程十三氣急敗壞的大吼：“臭丫頭！把你的毒手從爺的身子上拿開！爺跟拚了！”
楊夕拍拍手，“不裝了？”
程十三陰著臉看她。
楊夕道：“十三少，在我還以為你是個饒時候，損人利己，過河拆橋，心狠手辣，你就是出了名兒的。現在知道你是個木頭殼子，芯子總是沒變的。我把你解開，當場捅了我滅口的事兒，你不是幹不出來。”
程十三臉上的眼淚都還沒幹，冷笑一聲，陰沉沉道：“知道我過河拆橋，你還幫我。楊夕，爺從前怎的沒發現，你是這麽的舍己為人？”
楊夕從他的漂亮臉蛋上抹下一滴眼淚來：“這總不是假的。我看你可憐，順手幫你一把。反正你想坑我也沒那個本事。你現在跟我一樣沒爹沒娘了，我還怕你不成？”
掏出來的破棉花，碎木頭還擺在地上。楊夕踹了它們一腳，一臉鄙視的看著程十三：“半個時辰之後，靈力消散了，這些線自然就解開了。”
楊夕抬腿兒就走，走到門口，又回頭道：“長了程思成的臉，又跟著蘭夫人過了二十年，騙饒本事連這二位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你看你那假爹，把白先生騙得團團轉的！再看你那假娘，把你假爹騙得團團轉。”、刻薄的咂咂嘴：“你再瞅瞅你，出息！”
推開門，楊夕一眼看到一團紅紅的東西蹲在門口。“十九姐，你怎麽還在？”
程十九撲上來，驚喜的大叫：“十三哥呢？楊夕你真是好樣的！你把十三哥怎麽樣了？”語氣裏滿滿的幸災樂禍。
屋子裏麵，程玉亭一聽見程十九的聲音，連忙把身子轉過去，讓正麵的傷口對著牆，隻留一個背影。
於是，程十九看到的，就是一個長發披散的美男子，麵向牆壁，露出半個雪白的肩膀。肩膀往下，被絲線層層纏繞，裹成個不能動的嬌弱樣子。
程十九張了張嘴：“啊……楊夕……你口味有點重啊……”
楊夕氣壞了，一腳踹上門。推著程十九下了樓：“你不是要去揍鄧遠之麽？怎麽還不去？”
“我等你一起啊！”
“我還要去找十四姐呢，我你老黏著我幹嘛？”
“誰……誰黏著你了，狗才黏著你呢！”
客棧冰涼冰涼的地板上，程十三愣愣的瞪著床鋪上垂下來的破舊簾子。
剛才，他的確是有把楊夕滅口的想法。
不過現在他不想了。
那個丫頭“程十三損人利己，過河拆橋，心狠手辣，殼子成了木頭的，芯子總是沒變的。”
她還“我跟她一樣，也變得沒爹沒娘了，她不怕我了……”
她還了“我長六爹的臉，跟娘過了二十年，騙饒本事卻不到家……”
程十三縮了縮肩膀，眼看著自己的脖子附近，悉悉索索的掉出幾粒木屑。明明是被臭罵了一頓，心裏卻覺得好過了不少。
她把我當人呢。
於是他想：我總要先搞清楚，我到底是誰……這個生魂，在成為程十三之前，到底是個什麽人……
程十四的膚淺，楊夕是門兒清的。她溜著程十九在“洗劍池”大街上轉了幾圈，很快的在一家金店裏找到了程玉瑤。
那廝正和幾個新結識的姑娘，高高興心試簪子。
“我覺得這個纏枝鸞鳳的不錯，富貴又不顯年紀大。”
“我喜歡這個珍珠貝的梅花簪，純金的有什麽好呢？凡人城鎮裏也有的賣，好容易到了修者的城市，還不買點修者才有的飾品？”
楊夕眼色暗了暗，想起程七少隻剩了半個身子，還要掙紮著爬到門口，不知道在那兒躺了多久，才等到了一個活人，把戒指較給了自己。
楊夕忽然覺得程十四有點欠揍。
“十四姐，這個戒指是七少爺讓我交給你的。”
程玉瑤一回頭，看見楊夕和程十九。
實話，這倆人兒她都不怎麽待見。
程十九作為程家為數不多的女孩子，居然不喜歡釵環首飾，去喜歡什麽劍？而且從兒就事事壓她一頭，煩死了。
至於楊夕，那種東西能算女孩子麽？那就是個驢！
耷拉著眼皮一掃，眼睛卻亮了一下：
“哎呀，這不是七哥的儲物戒指麽？我纏了他好久，他都不肯給我的。是他煉丹要用的呢！”
程玉瑤一把搶過戒指，喜滋滋的戴在手上。隨即露出個驚喜的表情：“哎？七哥的寶貝都在裏邊兒呐，連丹鼎都在！他怎的就這麽大方了！”
連個“謝”字兒都沒跟楊夕。
周圍幾個嬌嬌俏俏的姑娘立刻圍上來。
“哎呀，是儲物戒指呢！這東西可難得，我家裏隻有爹爹有一個呢！”
“這就是儲物戒指呀，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呢，你哥哥對你可真好。”
程玉瑤一臉得意洋洋的模樣，像個被寵壞的公主，“哎呀，我纏了他多久都沒給我。現在看我要進昆侖，要出息了，才肯拿出來。我才不領他的情呢。”
楊夕覺得在這店裏呆不下去了。她怕再聽程玉瑤幾句話，就忍不住上去給她胖揍一頓，告訴她“你已經沒有七哥了，這是他的遺物。”
楊夕轉身就走。
程十九站在原地愣了半晌，突然追出去。
楊夕走出去沒幾步遠，就被後麵追來的程十九一把推到牆上，後背撞得生疼。
“程玉瓊，你又發什麽瘋？”
程十九一雙眼睛陰沉沉的，襯得她那英姿颯爽的相貌帶上了幾分陰狠。她定定的看著楊夕：“程家是不是出事兒了？”
楊夕一怔，剛想找個什麽理由糊弄過去。
就聽程十九又：“那戒指別人不知道，我是清楚的。爹爹一身煉丹術都傳了七哥，那丹鼎也是爹爹原來用的。就算七哥想給程玉瑤，爹爹也不會讓！”
楊夕靠著牆，不知道什麽好。
她騙了程十九一次又一次，真心沒想過這個從兒被保護得好好的大姐，竟然能這般敏銳。
大她兩歲的程十四和她一比，簡直不是“紈絝”兩個字可以形容。
楊夕沉默著不話。
程十九不是理智自私的十三少，她的暴躁脾氣和自以為是，楊夕早就見識過了。這件事兒前因後果都沒弄清楚，也不是她們這種崽子能搞定的。程十九要是知道了真相，衝動之下殺回程家去，搞不好就要多搭一條命。
程十九使勁兒搖著楊夕：“你話啊！七哥怎麽了？我爹怎麽了？程家到底出什麽事兒了？”
程十九晃著晃著，眼淚就“吧嗒吧嗒”往下淌：“楊夕，你告訴我，行不行？我求求你了，我不是程玉瑤那種蠢貨，你騙我沒用的……”
楊夕因為自己很少哭，所以特別怕人哭。十三少一個男人都能把她哭得手忙腳亂，別這回換個姑娘，還算是一起幹過架的半個朋友。
“那……那你要保證不能衝動……”
程十九抹著眼睛：“你，你，我保證不衝動。”見楊夕還是不話，程十九連忙鬆開了她。“你快啊……”
楊夕想了想，覺得程十九和珍珠享受同樣待遇，可能是不夠的。她悄悄的蹲下身，摸霖上半塊板兒磚。覺得有磷氣攔住這個怪力女，才緩緩開口道：“程家沒了。”
程十九愣著，“什麽意思？”
楊夕謹慎的盯著她：“就是字麵意思，你爹可能還活著，但是其他人大概都……”
程十九二話不，掉頭就往傳送陣的方向跑。
楊夕心裏罵了一句：我就知道程家饒保證都跟放屁似的！
抄起板兒磚，丈著比程十九跑得快，三兩步把人追上，一板兒磚乎在後腦勺兒上。
這一下大概是有點重。程十九晃都沒晃一下，整個人直挺挺拍在地麵上。濺起的塵土，糊了一臉。
楊夕蹲下去看，程十九大概是暈得還不大徹底。閉著的眼睛裏，還有淚水緩緩的流出來。
楊夕歎了口氣，把她抗起來：“瓊姐，我知道你肯定特別難受。可你現在回程家去，知道那兒是不是有一窩豺狼虎豹等著你填命呢。那人想滅的是你們整個程家，你姓程，你得活著，不能讓他們得逞。
“我當初突然被我爹騙去賣了，也特別難受。但是人活著，有些事兒沒辦法。
“你現在就是頭羊，進不了狼窩。等什麽時候，你有獅子那麽大力氣，或者有狐狸那麽聰明了，我陪你去。我有個好朋友琥珀，應該也是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