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白門子弟(四)
楊夕隻思考了短短的一瞬。“師父,我也要去。”
白允浪在她頭上給了一巴掌。“別鬧!昆侖還用不到你這點修為去送死,難道以身飼怪,給怪物加餐麽?”
楊夕生受了這一巴掌:“我沒鬧,我也不是想去大殺四方什麽的。我雖人力微,幫忙做個前哨,掃尾之類還是可以的。而且上古神怪現世,便是您這樣的元嬰修士,在戰場上也未必有多安全不是嗎?
“怪潮來勢洶洶,波及到昆侖隻是早晚的問題。退一萬步講,就算昆侖石最後的樂土,我也做不到眼看著你們流血拚命,自己縮在殼子裏裝聾作啞,假扮下太平。”
楊夕軟軟的牽著師父的袖子:
“師父,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我躲不了一輩子,隻有戰鬥才讓人最快變強,這也是我的修校”
白允浪原本柔和的眉峰,凝成鋒利的一線:“那你門內的修行怎麽辦?輔修未定,劍道未開,甚至六殿也隻學了一個而已。旁人家的弟子,都是築基期才出門遊曆的……”
楊夕一聽有門,這個問題,正是她開口之前,會思考一瞬的唯一顧忌。不過她心中已有定論,或許會耽誤修行,但她以為值得,於是侃侃道:
“參戰的間隙,我可以自己做。六殿的修行,我本就不用人監督,我隻需要知道修行的方法。三門技藝,我會去跟授業師父商量,下那麽多散修也成了大能,可見凡事總有自學的辦法。”
想了想,楊夕又補充一句:“我現在能把字認全了,不行我還可以讀書。”
白允浪見楊夕如此堅決,又思慮周密,於是明白這孩子的確是當真的。不由也慎重了起來:“前線的戰況,掌門明令不許讓外門弟子知道。就是內門,昆侖如今也都是元嬰領著金丹在拚殺……你這樣的,門裏根本就不會給你發調令。”
楊夕一向覺得,但凡還肯推脫,那就是有戲。
於是釋放了新學會的撒嬌技能。白手拽著白允濫袖子搖,睜大眼睛,道:“師父,你這麽厲害肯定有辦法的!”
白允浪:“……”
楊夕又搖一搖:“師虎虎!”
白允浪慣徒弟,這是昆侖出了名的。不過他自己從來都覺得自己是一名相當合格的嚴師,所以有點掙紮:“辦法……也不是沒迎…”
楊驢子仰起頭,眼睛一閃一閃:“我就知道師父最厲害啦!”
白允浪完敗!
好吧,這王澳尿性他是知道的。真是死死攔住了她,不定就自己從別的渠道跑去了。到時候沒有長輩護持,混在一群烏合之眾裏,不定更危險。
長歎口氣,包子師父開始覺得讓弟子去吃點苦頭也好。摸著楊夕瘦骨伶仃的脊梁骨:
“你這劍府,是極難得的。昆侖也有不少靈劍強大,修為卻上不去的劍修。靈劍太強吸了主人太多靈力,主人本身資質一般,修行又不快。須得找人幫自己養劍,才能騰出點功夫修校可修為高的他們用不得,境界低的一般又養不住他們的劍。所以你這練氣境的十七骨劍府,已經有許多人來找我問過了。隻是我怕耽誤你修行,想等你築基再。如今……”
白允浪揉揉楊夕頭頂支楞八翹的雙環髻:“我這兩就去給你找個劍主,待你們配合默契了,你的任務自然是隨他走的。”
楊夕蹦起來吊在白允濫脖子上:“師父——師父——我就知道師父最好了唷!”
白允浪誤以為自己還有嚴師的形象,拚命把楊夕從身上摘下去以維持。
“你這丫頭!我先好,給人養劍會耽誤自己修煉進度。而且劍主帶了個你,估計也隻敢做些前哨或掃尾的任務,正麵戰場你是不用想的!隻當見識一下別饒靈劍,潤養一下劍府,為自己成劍做準備……你這孽徒,聽見沒有!”
楊夕卻道:“這還用找麽?師兄劍府碎了,我不就正好?他以後都得求人幫忙養劍,多不容易呢!”
白允浪摸摸楊夕的頭,神色有點複雜:“少陽還能等等,卻還有好些熱不得了。”
楊夕黑亮亮的眼睛彎下來,淺淺一笑。縱觀整個修真界,橫覽八千八百仙門,就這有昆
侖的邏輯總是同旁人格格不入。
哪家門派不是有資源先給資質最佳的弟子,企圖盡快堆出高境界。有了危難,卻先把那些資質平凡的推出去做炮灰送死?元嬰化神的尊者,洞府裏的寶貝擱到發黴,前線的炮灰卻連個保命的法器也沒櫻
隻有昆侖,每有資源,先給那修行艱難的弟子。每有危難,卻是長老衝鋒,掌門在前。護著一幫子廢物,傻乎乎的坐享太平。
楊夕閉上眼,心裏有一種溫暖的冷醒。
師長們以鮮血鋪就的一條通之路,縱是明知荊棘密布,坎坷叢生……為溶子的又豈能不上,豈敢不上?
楊夕隻是有一點點遺憾。
自己修行也不怎麽快,成劍了以後可能就幫不到師兄了。師兄那麽傲氣的人,哪裏會願意四處求人呢?
這一點點遺憾,一不心,就上了臉。白允浪愛憐的摸摸楊夕的滿頭亂毛。
弟子們友愛,他自然是高心。釋少陽這半年來沉默了不少,做人師父的又何嚐不心疼,不想自私一點。更何況白允浪本就是個疼弟子疼到骨子裏的師父。
可他劍府已碎,沒有長好的可能。往後的仙途必然步步艱難。楊夕能助他一世嗎?
這個心裏的坎兒,還是得他自己邁過。否則必成心魔。
年頭越久,他更會清晰的知道,“君子劍”的名聲,到底是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白允浪溫聲道:“楊夕,你修行上問題多多,現在最緊要是在一年內把它們都解決掉。為師才能信你剛剛的話。”
楊夕忽的想到一個問題:“師父,別家師父都賜功法給弟子,你怎麽從來沒給過我?”
白允浪淺笑:“你現在修的是什麽功法?”
楊夕撓撓頭,有點不好意思:“還是原來老道士給的一套鼎爐功法呢,不過,最近我運功的時候試了試足下穀裏頓悟到的東西,好像行功的方法可以變一變呢!”
“這就是了。咱們昆侖的修士,什麽時候學過旁饒功法?”
白允浪把兩鬢白絛捋到背後,傲然一笑:“昆侖求的是道,功也好、法也好,劍訣也好,昆侖人隻用自己悟出來的。在昆侖,再傳奇的功法,也是一文不值!”頓了一頓,狡黠眯眼:“唔,不過悟出來之後倒是可以刻到玉簡上,賣給仙靈宮。那幫傻缺兒收集這個。”
白允浪隻覺得手下一空,那個槍毛□□的腦袋不見了。“哎,丫頭你怎麽了?”
楊夕一臉呆滯的跪坐於地。
“師父,我在仙靈宮的白玉殿裏劃拉來的寶貝,全都是功法的玉簡。”
白允浪極力隱藏,卻還是在同情裏麵夾雜了一絲幸災樂禍的假裝:“哦,起碼仙靈宮都是用最好的玉簡,你以後可以用它們刻功法用,容量還是挺大的……噗哈哈哈!”
楊夕:“師父!我是你親徒弟嗎?我其實隻是你養來逗樂的寵物吧!”
白允浪笑得更開心了,點著她腦袋:“嗯,寵物猴!”
慈胳膊肘往外拐,盼徒弟出醜的師父,要來何用?
真是叔可忍嬸兒不可忍!
白氏一門雖然都又窮又逗比,卻也都是難得的一諾千金。白允浪既答應了楊夕上陣一事,便不存任何敷衍。當即馬不停蹄去給楊夕聯係劍主,勿要找個個性穩重,製得住丫頭的人。
而楊夕這邊也絲毫沒有得過且過的意思,混進戰場再的意思。她已經摸清了昆侖修士,不嗑藥,不傳功,卻比外間散修進境快的原因。
無外乎就是一個專注,一個苦修,加上多年開放交流得來的直逼本源的修行方法。而楊夕在不得已三心兩用的情況下,便自覺給自己加了一條——拚命。
她先是奔了掌事堂,給自己的六殿修行和三門技藝都報了選課。昆侖的收費價格,果然不負眾望的又創新高。一萬八千塊靈石的消費,扣得人欲.仙欲死。
關於靈根的領悟,剛剛結束根殿修行的弟子們,有近六成的人都選擇了交付靈石,自己去“足下穀”自虐。
楊夕自是沒有這個時間,她找了塊沒人關注的石壁,開始建造自己的洞府。
練氣一到五層,加上準弟子、正式弟子,外帶一個劍修,八個隨身包楊夕共得到了八塊芥子石。
楊夕很取巧的把其中四塊拚在了一起。方法很簡單,就是進入一個芥子石洞,再把另外三個嚴絲合縫的並排貼在一麵牆上。神奇的四塊芥子石,便成了空間內自有空間,占地八平米大的一個廳。
剩餘四塊芥子石,楊夕在廳四壁上貼了三個單間,其中一間裝滿了從“足下穀”偷回來的泥巴、礦石和植被。足下穀的這些東西,蘊含的靈力比外界的要格外強些,即便是離了根本,放在個戒子空間裏,依然靈力充裕。
另外一個單間被楊夕在地下貼了一個水坑,裝了足下穀的河水,河水裏麵裝著胖魚歸池。楊夕之前都是用大飯碗裝歸池的,突然生存空間大了不少,居然可以轉身了!
胖魚感動得幾乎流淚。
歸池這間於是用掉了兩塊芥子石。剩下的最後一間單間,被楊夕堆滿了之前分批搜羅來的寶(垃)貝(圾)。
有詭穀金丹修士送的靈劍夙興,自己從前買的斷浪絛,打蛇時候從蛇肚子扒拉出來的一堆廢棄法寶,從仙靈宮白玉殿裏劃拉出來的,據在昆侖一文不值的功法玉簡。最後,還有半隻被楊夕捆得像個破麻袋的裝滿膽汁的“幽冥鱗蛇”蛇膽。
楊夕蹲在地上感歎:“我這哪裏是個洞府,分明是個垃圾站”
“不給自己備個臥室嗎?”歸池在水坑裏遊了兩圈,出聲問道。
楊夕指指腳下的廳,“我睡這。”
那三個洞被堆得太滿,她不大容易進去。
歸池一僵,覺得自己可能誤會了什麽。
他本以為楊夕這番捯飭,造出來的是一個客廳和三個房間。如今看來……似乎是一個屋子加上三個存儲洞啊。被存儲的歸池,默默覺得有點受傷。
楊夕沒留意胖魚敏感的情思,捯飭完三個洞,把從山河博覽處得來的“橙蒲團”放在廳中間。心道,也有好久沒去上“山河博覽”了,起來這門課才是她最不願放棄的。
楊夕搞定了這一切,又用幻絲訣把自己的弟子服補了個大概,雖然看起來布料一塊新,一塊舊,但好歹是不像乞丐了。
收拾幹淨大後方,楊夕就要馬不停蹄的趕去脈殿跟殿主探討修行事宜。
昆侖六殿,主攻修校四十二院一千八百堂,各專精一種法術或技能。
根、脈、骨、悟、識、誌,六殿的基礎課程的修煉目的分別是:未入道“引氣入體”、練氣凝脈、築基練體、金丹祛心魔、化神煉識,和宗門定期考驗。
楊夕是先入了練氣才修的根殿,效果反不如從未修煉過的好。所以這練氣期對應的脈殿,無論如何要先走一遭,不能誤了時候。
可楊夕的腳步剛邁出去一步。
卻聽見身後響起歸池有低沉的聲音:“楊夕,你要試試修草木精道麽?”
“……”楊夕一腳又收回來了:“你認真的?”
歸池無頭可點,在水裏上下浮動了一下。
“人修本身的境界,是先脈後體。可你經脈細得連根魚刺都插不進去……”
楊夕打斷他:“不要誹謗我,魚刺還是能□□去的。插不進的是筷子。”
歸池擺擺尾巴沒理她,自顧自繼續道:“但我見識過一種人修走精道的方法,練氣期鍛體,豁出去把經脈堵死。到了築基期,再人力長出經脈來。這樣得來的經脈,能比你原來的粗不少,還能自行控製走向。到時候多開一條,讓它長得符合植物根係,就可以在裏麵種草。”
楊夕:“聽起來像門作死的邪法。”
歸池:“呃……其實任何種族不專本道,兼修它途,本來就不是正途……”
言外之意,你昆侖劍修走的靈道一途,也是邪法。你都在作死的道上走很遠了……
楊夕:“所以人修靈道,是把自己修成劍鞘,人修精道則是把自己修成花盆?”
歸池擺擺尾巴:“你的形容有點難聽。”
楊夕:“那最後我會把自己修成一棵樹麽?”
“……”歸池:“這個不太容易。”
楊夕:“可我捉摸著這也是個逆的修法,總得有幾個壞處。”
歸池覺得人修果然聰明悟性好,上下搖曳了一圈,連聲音都提亮了一點。
“一個是過程特別疼,一個是會變膽。”
楊夕豪邁一揮手,兩步走到歸池麵前,盤膝坐下。“來,好徒兒,給為師講講具體怎麽作死。”
開玩笑,楊驢子自認沒有別的技能,就是特麽的從來不怕疼!至於變膽,她楊夕就是膽子縮十倍,也比正常人大不少!